晨光熹微,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秦风没有回家,而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短暂休息了两个小时,用冷水洗了把脸,驱散了些许疲惫。基因分析仪仍在安静地运行,结果需要等待。他不能干等。
根据档案馆的资料,“锦云绣坊”的原址就在老城改造区的清河街。虽然时过境迁,旧貌早已荡然无存,但他还是决定去现场看一看。有些东西,或许纸上看不出来,需要亲身体验,更需要……某种“非科学”的感应。
他驱车再次来到那片被围墙和脚手架包围的区域。白天的工地喧闹嘈杂,机械轰鸣,工人忙碌,与夜晚的死寂判若两地。他避开主要施工点,凭借旧地图的方位感,朝着记录中绣坊的大致位置走去。
那里现在是一个巨大的地基深坑,钢筋水泥的骨架初现雏形,泥土和建材堆积如山。那口发现苏眠的古井,就在深坑的边缘,已经被施工方用厚重的钢板暂时封住,旁边立着警示牌。
秦风站在深坑边缘,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七十年的时光,将曾经的绣坊、街道、人间烟火,彻底碾碎,深埋于地下。他试图在脑海中重构当年的景象:临街的铺面,绣架,穿梭的绣娘,空气中飘散的丝线味道……
毫无头绪。历史的尘埃太厚,现实的喧嚣太盛。
他绕着深坑边缘慢慢走着,目光扫过每一寸裸露的土地,希望能找到一点残存的痕迹,哪怕是一片旧瓦,一块不一样的砖石。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视野边缘似乎有光影晃动。他停下脚步,扶了扶额头,以为是睡眠不足。
但那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周围的噪音——挖掘机的轰鸣、工人的吆喝、金属的撞击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从被封的古井方向弥漫开来,将他缓缓包裹。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剥落。
喧闹的工地如同褪色的画布般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窄而湿润的青石板路。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木质阁楼,挂着褪色的布幌,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与某种植物(是槐花吗?)的淡淡甜香。天色灰蒙蒙的,像是黄昏,又像是拂晓。
幻象?还是……共情能力的失控?
秦风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观察着这突如其来的“景象”。
他看到“锦云绣坊”的招牌,一块古朴的木匾,就挂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临街铺面上。铺面门扉紧闭,寂静无声。
然后,他的“视线”被牵引着,投向绣坊斜对面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树下,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月白色的旗袍,纤细的体态,梳着旧式的发髻,背对着他。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秦风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苏眠。
她似乎在等人,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
片刻后,一个穿着深色长衫、身形略显高大的男人从街道的另一头快步走来,接近槐树下的苏眠。男人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走到苏眠面前,两人似乎低声交谈了几句。
距离太远,秦风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感受到一种紧张、压抑,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氛围从苏眠那个模糊的身影中散发出来。
突然,那男人似乎情绪激动,猛地抬手,抓住了苏眠的手臂!苏眠挣扎了一下,但力量悬殊。
就在这时,一辆老旧的黑色汽车(是那种车头很长的老爷车?)从街道尽头驶来,车灯晃过,短暂地照亮了男人的侧脸下半部分——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下颌靠近耳朵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深色的、不规则的印记,像是胎记,又像是旧疤。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青石板路、槐树、阁楼、汽车……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
震耳欲聋的施工噪音重新涌入秦风的耳膜,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他依旧站在深坑边缘,脚下是黄土地和钢筋水泥,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冷汗,却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衫内衬。
那个男人!深色长衫,礼帽,下颌的印记!还有那辆黑色的老爷车!
这是苏眠想让他看到的!是她记忆中最后的、也可能是最关键的片段!
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或者至少是关键的知情人!而下颌的印记,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识别特征!
秦风猛地转头,看向那口被钢板封住的古井。阴冷的气息已经消散,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混合了恐惧与怨恨的情绪,似乎还残留在这片土地的空气中。
他不再停留,快步离开工地,回到车上。
这一次,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他需要调查民国末期,在清河街一带,拥有黑色汽车(在当时是极其昂贵的奢侈品),并且下颌带有明显深色印记的男人!特别是,与“锦云绣坊”或坊主林氏可能有关联的男人!
苏眠用她残存的力量,跨越时空,为他推开了一扇窥见过去的窗户。
而窗户后面,是冰冷的杀机,和等待昭雪的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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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