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鬼影与胸口的幻痛,如同两道冰冷的刻痕,让秦风彻底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苏眠的联结已深入骨髓,甚至开始侵蚀他的现实存在。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线索浮现,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僵局。而突破口,就在林慕莲笔记最后指向的那个地方——香港,九龙。
通过一些不便明说的私人关系和非正式渠道,秦风将“林瀚文”和“林慕莲”的名字,以及有限的背景信息(锦云绣坊、清河街、可能的卟啉症特征),传递给了有能力在港进行初步查询的人。他隐去了所有超自然的部分,只将其包装成一起尘封的家族历史考证。
等待回音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白天的法医工作尚能暂时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每当夜幕降临,独自回到那间寒气日益深重的公寓,那种被无形之物包裹、渗透的感觉便愈发清晰。
苏眠的气息不再仅仅是一种环境性的阴冷,而是开始带有某种……指向性。她似乎能感知到他为追查香港线索所付出的努力,那股怨念的核心,不再漫无目的地散发悲苦,而是如同逐渐收拢的触手,更紧密地缠绕在他周围,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期待。
这天深夜,秦风在书房整理近期所有线索的思维导图,试图从混乱中找到被忽略的细节。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他对着“香港九龙”这四个字出神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凶猛。眼前的思维导图扭曲变形,色彩混杂,耳边响起巨大的、如同轮船汽笛般的嗡鸣,混杂着海浪拍击船舷的喧嚣。
共情再次不受控制地发动了!
但这一次,主体似乎不是苏眠!
他感到一种剧烈的颠簸,胃里翻江倒海,是乘坐老旧船只在大海上航行的不适感。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机油和人群拥挤的汗臭味。他(这次感知的主体是谁?)蜷缩在拥挤、昏暗的底舱角落,身上裹着一件不合时节的深色旧外套,帽檐压得极低,遮挡住大半张脸。
恐惧,一种与苏眠面临死亡时不同的、却同样深刻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那是对未知前途的恐惧,对暴露身份的恐惧,以及……一种深植骨髓的、对光线的下意识回避和身体某处隐约的、熟悉的刺痛感(是下颌的疤痕在不适吗?)。
他(?)的手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坚硬的物体,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似乎是一个女子的象牙发簪,簪头雕刻着……缠枝莲的纹样!
是林瀚文!这是林瀚文逃亡时的记忆!
秦风(作为共情者)的意识如同附身在林瀚文身上,体验着这份亡命天涯的仓皇与狼狈。他能感受到林瀚文内心那股逃离的庆幸,以及更深层的、无法摆脱的焦虑与某种……扭曲的满足感?仿佛随身携带着什么珍贵的战利品(是那根发簪吗?属于苏眠?还是柳采薇?)。
船只终于靠岸。混乱的人流,陌生的粤语吆喝,湿热粘滞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林瀚文)低着头,紧紧跟着人流,通过简陋的检查口,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画面在这里变得极其模糊、跳跃。似乎是九龙一带的街景,狭窄的巷道,悬挂着繁体字招牌的旧楼,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和腐败物的复杂气味。
然后,记忆的焦点集中在了一处位于逼仄后巷深处的、门脸破旧的当铺。他(林瀚文)走了进去,犹豫了片刻,最终将那根缠枝莲象牙发簪递上了高高的柜台……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秦风的意识被猛地弹回现实,他趴在书桌上,剧烈地喘息,额头上布满冷汗,仿佛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场远渡重洋的逃亡。口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咸腥的海风味道和底舱的霉味。
共情的对象是林瀚文!这前所未有的情况!是因为他集中精力追查香港的线索,与林瀚文残存在某些物品或地域的“信息印记”产生了共鸣?还是苏眠的力量在引导,让他亲身体验凶手的逃亡之路?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依旧连绵的冷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香港,九龙,破旧当铺,缠枝莲象牙发簪!
这是一个极其关键且具体的线索!如果那家当铺还在,如果记录还在,如果能找到那根发簪……
他立刻拿起手机,想要联系在港的查询人,将这个新发现加进去。然而,就在他解锁屏幕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书桌光滑的木质表面。
在那里,靠近他刚才趴伏的位置,一小片区域,正缓缓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带着细微水珠的白霜。白霜的轮廓,依稀勾勒出一根发簪的模糊形状,簪头正是缠枝莲!
是苏眠!她确认了!那根发簪,是重要的物证,或许……曾属于她?
秦风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片冰冷的霜痕。寒意刺骨,却带着一种确凿无疑的指向。
他不再犹豫,迅速将“疑似典当行,九龙,旧区,可能接收过缠枝莲象牙发簪”这一条信息,发送了出去。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书桌上的霜痕也开始迅速消融,化作一小滩冰冷的水渍。
秦风看着那水渍,目光坚定。
渡海寻踪,跨越七十多年的迷障,这一次,他似乎真的触摸到了那条潜逃的幽灵留下的、冰冷的尾巴。
而猎手与猎物之间,隔着的已不再是茫茫大海,而是即将被揭晓的、最后的藏身之地。
---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