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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初见

凤翎诏

大殿里的空气,是凝固的。

浓郁的龙涎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钻入鼻腔,像一条冰冷的蛇,缠得人心头发紧。

那股铁锈味,源自于我脚下不远处,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

就在刚才,一个和我一样身着秀女罗裙的女子,还跪在那里。

她只是因为紧张,斜睨了一眼御座上那个男人的龙靴,便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的

道凛枭“眼神不洁。”

扼断了喉咙。

尸体已经被拖了下去,可那抹刺目的红,和她生命最后那声短促的、被掐断在喉咙里的呜咽

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殿内鸦雀无声,几十名秀女将头颅深深埋下,瑟瑟发抖的肩膀像是秋风中最后的落叶,卑微而绝望。

我能感觉到,一道沉重如山的目光,正缓缓地、带着审视的意味,从那些颤抖的身体上逐一扫过

那目光的主人,便是大夏国的天子——

道凛枭

我的心跳得并不比旁人慢,甚至更快,掌心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层层叠叠的袖口。

这吃人的皇宫,来了,我便没打算活着回去。

当那道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身边的秀女抖得更厉害了,甚至有人发出了细微的抽泣。

我猜,她们都在想,下一个,就是我了。

可我没有动。

恐惧在这里是最廉价的东西,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在所有人都匍匐于地,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时,我缓缓地,抬起了头。

御座之上,那个男人一身玄色龙袍,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

他斜倚在龙椅上,姿态慵懒,却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气。

他很年轻,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五官俊美得近乎妖冶,一双狭长的单凤眼微眯着,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没有看我,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仿佛刚才那条人命,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微尘。

我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谄媚,只是带着一丝未经世事的茫然,轻轻眨了眨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能感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从审视,到玩味,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

异样

太监总管张承恩似是会错意,指挥侍卫把我拖下去斩了,被道凛枭一脚踹翻。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已经朝我走来的侍卫退下。

道凛枭“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响起,冷冽如冰泉,却似乎比刚才少了几分噬人的戾气。

整个大殿的秀女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难以置信地僵住了。

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乖巧,微微颔首。

温雪黎“回陛下,民女温雪黎。”

他将我的名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了两遍,像是在品味一道新奇的菜肴,眼底的冰棱似乎因此融化了一丝。

随即,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口吻命令道

道凛枭“抬起头来,看着朕。”

我依言而行,再次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又轻轻眨了眨眼。

这一次,我确保自己的眼神足够纯粹,像一张白纸,不染半点尘埃。

他的呼吸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我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我小小的身影。

我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旁人的贪婪或恐惧,就像一只误入猎场、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小兽。

道凛枭“多大了?"可曾许配人家?”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我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懵懂

温雪黎“十七岁。我不懂规矩,来这不是许配给陛下嘛?”

话音落下,我看到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快得像个错觉。

道凛枭“倒是诚实。”

他站起身,从高高的龙椅上一步步走下。

他身形极其高大,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混合着龙涎香与血腥气的压迫感如同一张巨网,将我密不透风地笼罩。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吞没。

道凛枭“不懂规矩……朕可以亲自教你。”

他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一根修长的手指忽然挑起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被迫仰起脸,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幽深、锐利,仿佛能洞我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道凛枭“你怕朕吗?”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温雪黎“有一点。”

他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温热的拇指在我下颌的肌肤上轻轻摩挲,那微痒的触感像电流一般窜过我的四肢百骸,让我心中警铃大作。

道凛枭“一点?那便是不怕了。”

他忽然俯身,凑到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暧昧又残忍

道凛枭“记住,从今日起,你只需怕朕一人,也只能忠于朕一人。”

说完,他直起身,重新拉开距离,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仿佛要将这句话烙进我的骨血里。

随即,他转向一旁躬身侍立的太监总管张承恩,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道凛枭“张承恩,此女,留牌子,赐香囊。”

就……这么简单?

我心中一阵错愕,几乎是下意识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温雪黎“这么快,陛下果断,亏我还准备了表演呢。”

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落地。

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却足以被听力敏锐的猎手捕捉。

果然,御座上的男人耳尖微动,那双锐利的凤眼再次锁定了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玩味。

道凛枭“哦?准备了什么表演?”

他重新坐回龙椅,修长的手指在龙首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期待。

道凛枭“现在,表演给朕看。”

我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是我为自己赌来的唯一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情绪,对着御座的方向盈盈一拜,然后缓缓退至殿中空地。

张承恩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会意,命人呈上了一柄未开刃的仪剑。

剑柄入手,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我立在庭中,手中长剑如一泓秋水,身姿却似柳枝待风。

起势时,是舞的柔婉。

水袖轻扬的韵律在我腕间流转,剑尖划破空气的弧线,仿佛是无形的丝绸在空中舒展。

每一个旋身,每一个回眸,都带着云手般的圆融与流畅。

我的足下踏着宛若惊鸿的步,身法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运剑,而是在牵引着一道无形的流水,在空旷的大殿中描摹出一幅写意的山水画。

殿中众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衣袂破风的微响。

我能感觉到御座上那道目光,从最初的玩味,渐渐变得专注,再到一丝凝重。

然而

温雪黎“这只是开始。”

当身形在空中舒展到极致,达到舞的至美之境时,我没有顺势飘然落下,而是骤然下沉!

一瞬间,所有的柔美与婉约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伐之气!

剑光如水银泻地,瞬间泼洒而出,划出一道满月般的森然寒光!

剑风呼啸,带着刺骨的锐意,仿佛能割裂空气。

刚与柔,力与美,杀伐与艺术,在我身上不再是矛盾的两极,而是完美地融为一体,是开在刀锋上的绝色之花

既致命,又倾国。

一舞终了,我收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胸口微微起伏,额上渗出细密的薄汗。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道凛枭靠在龙椅上,敲击扶手的手指早已停下。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那片沉寂的墨海,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略有胆色、懂得如何用天真来伪装自己的小兽。

他留下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这双清澈的眼睛里,何时会染上与旁人无异的恐惧与欲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只看似无害的小兽,亮出的爪牙竟如此锋利。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无数种方法,来打碎她那份可笑的镇定。

那不是花拳绣腿的宫廷舞乐,更不是闺阁女子聊以自娱的玩意儿。

那剑法中的每一个转折,每一次发力,都蕴含着真正的杀伐之气。

尤其是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其角度、速度与力道,分明是冲着一击毙命而去的。

一个年仅十七,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少女,从何处学来如此狠厉的剑法?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中沉寂已久的某个角落,一股久违的、名为征服的火焰,猛地窜了起来。

他要的,从来不是温顺的羔羊,不是那些只会匍匐在他脚下、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的玩物。

他要的是一头能与他共舞的狼,一只能被他亲手驯服、亲手戴上项圈,最终只对他一人摇尾乞怜的狼。

这只小狐狸,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他要将她留在身边,将她放置在自己亲手打造的华美囚笼里,然后一点点打磨掉她身上那些不属于他的棱角,看看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究竟能在他手中绽放出怎样璀璨而绝望的光芒。

他要她的身,她的心,她那藏在剑舞背后的灵魂,都彻彻底底地,只属于他一人。

道凛枭“好!”

一声击节赞叹打破了死寂,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与兴味。

我抬起头,正对上即墨枭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道凛枭“张承恩,传朕旨意,温雪黎即刻入宫,赐居储秀宫。”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身上流连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又补充了一句。

道凛枭“明起,朕亲自教习规矩。”

规矩二字,他咬得极重,像是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又像是一个隐晦的威胁。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我知道,从踏入这座宫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而现在,我更是从一个更大的牢笼,跳进了他为我量身打造的、更精致、也更危险的囚笼里。

这所谓的规矩,究竟是宫中繁琐的礼仪,还是他为我设下的、只属于帝王的、掌控与被掌控的游戏?

我的心,在无边的惶恐中,竟也生出了一丝荒唐的、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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