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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市的夜晚，霓虹闪烁，掩盖了星月之光。陌上绯如同一抹游魂，穿梭在高楼投下的阴影之间。她避开主要街道，专挑那些灯光昏暗、人迹罕至的后巷与地下通道。城市的地下网络，那些排水系统、废弃的地下铁通道，对她而言有着一种扭曲的亲切感——它们如同陆地上的海沟，阴暗、潮湿，流淌着被城市遗弃的“水流”。

她强大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声波，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她能“听”到城市的声音：管道里污水的流动，地底深处地铁的轰鸣，以及……那些隐藏在人类喧嚣之下，微弱却清晰的妖族气息。

妖灵会馆的触角遍布这座城市。她必须极其小心。

几天下来，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人类世界的信息。她通过废弃的报纸、路人丢弃的电子设备残骸、以及那些在深夜角落里醉汉们的呓语，拼凑着情报。她知道了那个排放核污水的国家名字，知道了那些庞大的、掌控能源与工业的跨国公司，知道了人类社会中错综复杂的权力与利益链条。

仇恨的目标，从模糊的“人类”群体，逐渐聚焦到几个具体的名字和符号上。但这还不够。她需要更具体的信息，需要找到那个按下排放按钮的“手”，需要了解他们为何能如此肆无忌惮，以及……如何才能让他们感受到最深刻的痛苦。

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龙游市的妖族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巡逻的会馆成员明显增多了，一些原本散居的小妖之间流传着关于“海洋异动”和“会馆严查”的消息。显然，无限他们的调查已经展开，并且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让她更加谨慎，也更加焦躁。时间不多了。

在一个雨夜，陌上绯隐匿在一座跨海大桥的阴影下，凝视着桥下颜色深沉、在灯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的海水。雨点打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却无法洗刷那股萦绕不散的污浊气息。她能感觉到，这片近海的水域，生机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一些弱小的海洋精怪已经彻底消失。

体内的反噬之痛，在雨水的潮湿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她靠在冰冷的桥墩上，微微喘息，调动着体内那股混沌的力量去压制痛苦。就在这时——

“咦？你还好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陌上绯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收敛所有气息，猛地回头，眼神冰冷而警惕。

桥洞入口处，站着一个撑着透明雨伞、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关切。她身上……有淡淡的灵气，但不是妖族，更像是……拥有灵视能力的人类？或者是与妖族关系密切的人。

是若水。陌上绯立刻认出了她。当年小黑和无限来海域时，曾提起过会馆里这位温柔似水、擅长治疗的朋友。

“你看起脸色很不好，是生病了吗？还是没地方去？”若水并没有因为陌上绯冰冷的眼神而退缩，反而走近了几步，语气温和。她天生对情绪和生命力敏感，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粉发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切的痛苦与……一种不协调的虚弱感，就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侵蚀着。

陌上绯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她不能说话，怕暴露声音中的特质，也不能动用任何力量。她只是摇了摇头，准备立刻离开。

“等等！”若水急忙道，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还带着体温的手帕，“擦擦脸吧，雨虽然不大，但淋久了也会不舒服的。”她又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糖果，“这个给你，吃点甜的，心情也许会好一点。”

陌上绯看着那方干净的手帕和那颗包装精致的糖果，愣住了。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被仇恨冰封的心湖，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

海洋被污染，朋友惨死，自身被反噬……她所见所感，皆是人类的冷漠、贪婪与毁灭。她几乎已经认定，所有人类都是如此。

可眼前这个女孩……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更深地陷入皮肉，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心软！这也许是伪装！是人类虚伪的同情！他们可以在毁灭你的家园后，假惺惺地递上一颗糖！

她猛地抬手，打掉了若水递过来的手帕和糖果。手帕落在潮湿的地面上，糖果滚落到角落。

若水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陌上绯最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痛苦、挣扎、仇恨以及一丝极快闪过的动摇，让若水心头一颤。然后，粉发少女转身，迅速消失在桥洞另一侧的雨幕中，速度快得不像常人。

若水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沾了泥水的手帕，微微蹙眉。她弯腰捡起手帕和糖果，若有所思。

“很强的痛苦……还有，海的味道……但很混乱，很悲伤……”她低声自语，决定回去后将这个偶遇告诉无限和小黑。这个少女，绝不普通。

……

陌上绯在雨中狂奔，直到确认远离了那座桥，才在一个废弃的仓库角落停下来，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内心翻涌的情绪。

若水那关切的眼神，那递过来的手帕和糖果，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她下定决心复仇的时候，让她看到人类这样的一面？

她痛苦地闭上眼，朋友们惨死的画面再次浮现，与若水温和的脸庞交织、冲突。

“不……不能动摇……”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一点点伪善……掩盖不了他们的罪……龟爷爷……大家……你们的仇，我一定要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但那颗被投入心湖的石子，终究是泛起了涟漪。复仇的道路，似乎比她预想的，更加复杂。而她的存在，也已经开始引起了妖灵会馆的注意。暗流，正在这座临海城市下，加速涌动。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