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在我指间缭绕，又从我身边退散，像一层薄薄的、捉摸不定的纱，将我与他的世界隔开。我将那张廉价的利群在烟灰缸里轻轻磕了磕，烟灰无声坠落，如同某些不值一提的心思。
“你还想说什么？直说吧。”我抬起眼，圆圆的眼镜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注一掷的狡黠，直直地看着他。
对面的江洵被我看破了那盘桓在空气中的欲言又止，非但没有丝毫尴尬，反而被我逗得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悦耳，有种在寂静的茶室里震得人心头发麻的魔力，他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桀骜不驯的痞气，仿佛刚才那个为我点茶的耐心待客的男人只是个幻影。
“哈哈，好啊，那我就直说。”他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姿态慵懒到了极点，却又偏偏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傲气。他就是这样的人，矛盾，却又自成一体。
“虞小姐，我对你很感兴趣。”
他的告白直接而坦荡，像他的人一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侵略性。我端着茶的手指不自觉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
他的灼灼目光像是探照灯，一寸寸扫过我的脸，似乎想从我平静的表情下挖出些什么来。“不是因为你是虞墨宇的妹妹，也不是因为你是什么首席调香师。”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宿命的蛊惑感，“就是因为你是你，一个浑身带刺、与众不同的女人。我想……了解你，更深入地了解你。”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笃、笃、笃，那有节奏的声响，仿佛不是敲在桌上，而是直接敲在了我的心跳鼓点上。
“这理由，够直接吗？”他问。
我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那段清冽的茶香暂时压下了心头泛起的一丝涟漪。我优雅地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他营造的暧昧氛围。“你调查我。”
我的语气陈述，而非疑问。
他轻笑一声，丝毫不被我拒绝的窘迫，反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坦然，“这不算是调查，只是……了解一下与我共赴晚餐的人。”他坐直了身体，那段极致的慵懒气息收敛些许，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虞小姐，在京圈，想查谁的信息太容易了。但我可以保证，我只查了公开信息。”
他的语气忽然变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诚恳，“而且，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我面前的你，和那些资料上的文字，完全不同。”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张俊得近乎妖孽的脸庞在灯光下愈发清晰，他刻意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压迫感随之而来。“我更想亲自听你说，你的故事，你的喜好，你的……一切。”
“没有故事。”我长长地开口，再次拿起那支烟，轻轻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朦胧的烟雾恰到好处地遮挡住我的脸，也遮挡住了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厌烦，“平时喜欢宅在家里，没别的了。”
我慢慢抬起眼眸，隔着那层薄雾看向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简单点说，我对你不感兴趣，我也不希望别人对我感兴趣。”
他看着烟雾中我若隐若现的脸庞，眼神蓦地一暗。我以为他会像那些被我拒绝的男人一样，或恼羞成怒，或悻悻离去。但他没有。他眼底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燃起了更加强烈的、属于猎人的征服欲。
“虞小姐，你这招欲擒故纵有点老套了。”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和不容置疑的自信。他竟然站起身，几步走到我的身边，微微俯下身，一股混合着高级古龙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不过，对我江洵没用。”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避开这过分亲密的距离。
他却已经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灼灼，“你说你没有故事？每个人都有故事，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分享。”说话间，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点把烟从我指间拿走，那截燃烧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
指尖还残留着他触碰时的温度，那是一种带着霸道的、粗粝的触感。
“而且，你说对我不感兴趣……”他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里有无奈，有挑战，再有志在必得的霸道，“那你为什么还会坐在这里……陪着我，跟我周旋？”
我终于无法维持那份伪装的平静，无奈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或许是我今晚最真实的情绪流露。“是你硬要我来的，你说我坐在这里，你又觉得不对了？”我再看了看他，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我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慢慢地站起身，拿起我的手包，“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其他的事情，如果没别的话我就先走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见我真的要走，他眼神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按住我的手腕。那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让我心头一跳。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他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挡在我身前，却很绅士地留出了足够的安全距离，努力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虞小姐，我只是不想这么结束我们的交谈。”他的眼神真诚得不似作假，罕见地放低了姿态，这与传闻中那个桀骜不驯的江家太子爷判若两人，“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然后我亲自送你去办你的事，好吗？”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角落里那三颗探头探脑的脑袋。戴着银色短发的周子谦，桃花眼的沈墨，还有那个纨绔子弟裴景。他们正看得津津有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讶和兴奋。
我收回目光，看向江洵，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这里，我想应该不多我一个，也不会少我一个，多与少都无所谓。”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他们……不算什么。”身后传来他带着一丝恼怒的声音，我听到他似乎在低声斥责了什么，角落里顿时一阵骚动，那几道看好戏的身影立刻敛声屏气。
他快步追了上来，再一次，也是第二次，站在了我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虞小姐，我知道我的行为不恭敬了，但对你，我是认真的。”
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一改往日的桀骜。他从身侧携带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丝绒盒子，郑重地递到我面前。
“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早上路过一家古董店看到的，就觉得应该属于你。”他轻轻打开盒子，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抹温润的光泽映入我的眼帘。那是一只古朴的银质烟嘴，在密柔和的灯光下，通身的暗纹内部包裹着几万年的时光碎片，散发着温润而沉静的光泽。它的确很美，美得能让任何一个懂行的人为之心动。
“就当是……让我们有机会再请小姐喝一次茶的敲门砖？”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我看着那个烟嘴，又抬眼看了看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江洵，收起了所有爪牙和痞气，眼神只剩纯粹的、热烈的期盼，的确有那么几分动人。
可惜，我不是那些会被礼物和殷勤打动的女人。
“不好意思。”我后退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声音清晰而冷淡，“我只是个俗人，我也不会接受其他人的礼物。”
我微微挑起眉，看着他因为我的话而僵住的表情，语气也冷在道，“你也不例外。”
说完，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向会所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回响。
“虞小姐……”身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他竟然快步跟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依旧不死心地继续劝说，“虞小姐，既然你不接受礼物，那我送你一程总可以吧？”
他的脸皮很厚，厚到超乎我的想象。
“你的车停在哪里？我看你带的东西有点多，我帮你……”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坚持，又怕我拒绝，他把我轻轻往旁边一拉，“我保证，到了简单的地方，不多说一句话，到了地方我就走。”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停车场，按下了钥匙。不过是，两辆毫不起眼的小米su7车的车门闪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江洵的脚步在我身后顿住。我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在他开口之前降下车窗，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用，不麻烦，不喜欢。”
然后，我关上了隔绝他的视野的视线，一脚油门，轰了出去。别墅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像个土包子，甚至有些微不足道，但是，以前和他并肩停在一起的、逼仄的迈巴赫，现在在身后。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江洵站在原地，望着那辆银色的小车绝尘而去，拳头捏得死紧，眉心间的褶皱又加深了。
“开小米的首席调香师……”他低声呢喃，这个被他厌恶的名字，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百倍。
他转身走回会所，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把虞儿的信息，所有的信息都给我送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而迅速的回应。江洵挂断电话，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像是在谱写一首狩猎的序曲。他将那个装着银质烟嘴的丝绒盒子拿出来，放在副驾驶座上，仿佛那里坐着一个他正在收服的猎物。
“虞小姐，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他对着空气里的那个幻影轻声说道，“不过……我不会再让你这么轻易就走了。”
他踩下油门，像是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他捏了一把方向盘，金丝眼镜在夜色中闪着狡黠的光，“老子就不信，搞不定你。”他将那个丝绒盒子扔到一边，他的声音轻轻飘过，江洵的嘴角，一丝血的味道，“虞儿，我就不信，你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江洵被我气得不行，他一脚油门轰出，迈巴赫如同一只沉睡的白色猎豹，猛地被他唤醒，猛地蹿了出去。
他瞥了沈墨一眼，眼神里满是猎人捕获目标的笑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