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晨曦初露，崔家府邸已是灯火通明。十二名梳妆娘子为崔令容梳起高髻，戴上九树花钗冠，珍珠流苏垂落额前。她身着深青蹙金绣云凤纹褙子，腰系玉带，层层叠叠的嫁衣足有八重。

崔府中门洞开，嫁妆队伍蜿蜒如长龙。打头的是御赐的玉如意，其后跟着十抬田产地契、十二箱金银锭、八车蜀锦苏绣，更有整套的紫檀家具、古籍字画。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惊叹声不绝于耳。

红绸从崔家府邸一路铺到积英巷，喧天的锣鼓声惊起了满城的雀儿。崔令容端坐在花轿中，听着外头“十里红妆”的艳羡声浪。

“新娘子来啦！”

盛府门前爆竹声声，她扶着丰荷的手下轿，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面前——大红吉服上绣着精致的金线云纹。

盛府正堂，红烛高燃。盛长柏身着绛公服，玉带銙头，难得显出几分少年郎的意气。当司仪高唱“奠雁礼”时，他郑重地将木雁奉于案上，行三揖三让之礼。

新妇至门，见长柏亲自执烛相迎。他举着银烛台，暖黄的光晕映在他清俊的侧脸上。

盛长柏“夫人，小心门槛。”

盛长柏的声音清润平和，握着她手的力道却坚定。

交拜之礼尤为庄重。二人面向天地牌位行再拜礼，转身拜高堂时，王若弗激动得拭泪。最后夫妻对拜，崔令容手中的却扇微颤，看见对面那人郑重躬身时，公服上的银线云纹在烛光下流转。

红烛高燃，满室生辉。

大红的喜帐上用金线密密绣着鸳鸯戏水，床榻上铺着百子千孙被，撒帐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犹自散发着甜香。崔令容端坐在床沿，沉重的凤冠已被取下，墨发间只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垂在耳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丰荷“大娘子，先用些点心吧。”

陪嫁丫鬟丰荷捧着一碟荷花酥轻声道。

崔令容摇了摇头，耳畔还回响着方才拜堂时的喧闹。她记得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扶住她，记得他清润的嗓音。

忽听得外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个小丫鬟躲在廊下窃窃私语：

“齐国公府的郡主娘娘好大气势，非要小公爷认咱们家姑娘做妹妹...”

“好端端的成了兄妹？这是什么缘由？”

丰荷脸色骤变，正要呵斥，崔令容却轻轻抬手。她垂眸看着腕间新嫁娘必戴的玉镯，想起出嫁前母亲曾叮嘱过的话。

待丫鬟退下，她才轻声问：

崔令容“是哪几位姑娘？”

盛家的大姑娘嫁到了伯爵府，膝下无子，前些日子有了身孕，身子沉重，早早送来了礼。

剩下的就是家里的三个未嫁的姑娘。

丰荷“是家里的四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听说...听说齐小公爷从前对六姑娘明兰颇有些另眼相待。”

崔令容指尖轻抚过嫁衣上繁复的刺绣。平宁郡主选在此时发难，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断绝与盛家结亲的所有可能。

丰荷“不知道前头怎么样了？”

崔令容“既已拜堂，便是盛家妇。”

崔令容“前头的事儿，自有老太太和婆母做主，再不济，还有夫君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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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过中天时，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盛长柏走进来时带着淡淡酒气，只着深红色常服。他先取过银剪细心修剪烛花，室内顿时明亮几分。

盛长柏“让娘子久候了。”

扇落人现，烛光下新妇容貌清丽非常，最难得是那双眼眸沉静如水，不见半分慌乱。

盛长柏“方才前厅…”

他斟酌开口。

崔令容“夫君辛苦了。”

崔令容将温好的合卺酒推至他面前

盛长柏微怔，随即了然：

盛长柏“原是怕你受惊。”

崔令容“既入盛家门，自当与夫君共担风雨。”

她执起以红绿彩结连着的匏瓜杯——

二人手臂相交，共饮合卺。酒液微苦，却在她从容的目光中品出回甘。饮罢将酒杯一仰一覆置于床下，取“天覆地载”之意。

红烛微颤，烛泪缓缓滑落，映照着一双新人的面容。窗外月色如水，清辉洒在廊下的红绸上，那尚未撤去的绸缎在夜风中轻柔拂动，似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前厅的喧嚣与风波已然渐渐平息，仿佛被这静谧的夜色吞噬殆尽。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掀开序幕。这深宅大院里的暗潮涌动，她已隐约窥见一斑，但站在身旁的他，目光沉稳而温柔，似乎比想象中更值得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