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渊醒来时，黄昏正从窗棂的缝隙里渗进来，像一条失去温度的血带，悄悄缠上他的喉咙。
教室的摆设熟悉得令人反胃：三十张课桌排成五行六列，桌角统一朝北；黑板左上角用粉笔写着"周五值日生：林渊、江潇"，笔迹端正得像被尺子押着写；讲台上的投影仪还亮着，蓝屏的光在墙面投出一片晃动的虚影。
一切都没有声音。
三十个学生低头坐在原位，校服背脊起伏，却没有呼吸的波纹。他们的脸像被橡皮擦过，五官只剩模糊的灰痕，却依旧保持"听讲"的姿势，脖子微微前倾，朝向讲台。
林渊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陌生的电子表，倒计时鲜红：
00:29:59
提示音在视网膜里炸开——
【副本一：镜中教室】
【任务：找出"从未存在过的学生"】
【失败惩罚：成为"它"的代课老师】
【提示1：不要照镜子超过三秒】
【提示2：你的名字已被写进花名册，不要试图否认】
【提示3：倒计时归零时，教室将关灯】
二
林渊用了一秒半确认这不是梦。
心理学上，人在梦中无法阅读数字，而此刻他清晰地看见表盘秒针正一格一格往深渊里跳。第二十七秒，他抬头，目光掠过黑板——
那里贴着一张班级合影。
所有脸孔都被刮花，唯独正中央留着一张完整的脸：他自己。照片里的"林渊"嘴角上扬，弧度精确到露出八颗牙齿，像被钉在相纸上的标本。
林渊收回视线，忽然意识到教室里并非没有声音，而是声音被某种东西吃掉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鼓膜上，像有人用指节敲密封的玻璃罐。
三
倒计时 00:27:10
林渊起身，动作带动椅背发出刺耳的"吱——"。声音像刀划开真空，三十张模糊的脸同时转向他，脖子扭转九十度，发出整齐的"咔"。
他们没有眼睛，却让他知道：被看见了。
林渊的右手伸进课桌抽屉，指尖触到一张硬卡——学生证。
照片栏空白，姓名栏写着：林渊
学号：000
班级：高三（7）班
入学时间：——
卡片背面用指甲划出一行小字：
"找到000号，才能离开000号。"
四
倒计时 00:25:00
林渊沿着过道往后走，鞋底踩碎地面上的镜子碎片——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整个教室的地面铺着一层碎镜，每走一步，都有无数个"林渊"从裂隙里仰视他。
他数着课桌里的学生证：
江潇、赵翎、许思、李孟……学号依次是001到029，唯独没有000。
"从未存在过的学生"——提示指向谁，已经不言而喻。
可林渊清楚记得自己从未在这所学校就读，他的记忆终止于一场车祸：方向盘折断胸骨，血沫堵塞气管，救护车的鸣笛像退潮时的哨声——
然后，他在这里醒来。
如果"000号"根本不存在，那么任务永远完不成；如果"000号"就是他自己，那么找出"从未存在过的学生"意味着——
他必须让自己被"找到"，却又不能暴露自己。
五
倒计时 00:19:33
教室的灯管忽然闪了一下，像有人从高处弹指。
所有模糊的脸同时抬头，露出被橡皮擦抹平的嘴部，发出无声的"笑"。
林渊注意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里空着一张课桌，桌上却摆着一面立镜——
镜框用旧式课桌的木板钉成，镜面完整，没有裂痕。
提示说：不要照镜子超过三秒。
林渊走到镜前，目光掠过镜面：
第一秒，他看见自己，脸色苍白，眼角有干涸的血迹；
第二秒，镜中的"他"眨了一下眼，嘴角上扬，露出八颗牙齿；
第三秒，镜中人抬起手，指了指林渊的身后。
林渊猛地侧身——
讲台上的老师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脸是林渊自己的脸，却像被水泡过的油画，色彩浮起、滴落。老师张开嘴，声音直接从林渊的颅内响起：
"林渊，点名时间到。"
六
倒计时 00:15:00
老师——或者说"它"——低头翻开点名册，一页一页，纸边滴落暗红。
"江潇。"
"到。"角落里一个无脸人举起手，声音却从林渊自己的喉咙里溢出。
"赵翎。"
"到。"又一次，林渊的声带替对方回答。
……
"林渊。"
整个教室安静了。
林渊意识到，如果他不回答，点名就会中止，任务会被判定失败；如果他回答，就等于承认自己"存在"——而"000号"一旦被确认存在，副本将重启，他会永远成为"它"的代课老师。
他抬头，看向那面立镜。
镜中的自己正无声地做口型：
"让'从未存在'的人回答。"
林渊忽然笑了——
他转身，对着教室角落的空位，用清晰的声音喊：
"000号，林渊——"
"缺席。"
七
倒计时 00:10:00
点名册"啪"地合上，像骨头被折断。
老师的脸开始融化，蜡油一样滴落，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空腔。教室里三十张模糊的脸同时发出尖叫，声音终于冲破真空——
"他还存在！他还在！"
地面上的碎镜忽然立起，每一片都映出林渊的脸，那些脸开始互相争吵：
"我才是真的！"
"你不过是倒影！"
"杀了他！让他永远做影子！"
林渊奔向最后一排，抓起那面立镜，朝地面狠狠砸去——
镜面碎裂成无数六角形，每一片都映出"000"的数字。镜框的木条散落，露出里面藏着的学生证：
照片：空白
姓名：林渊
学号：000
背面用血写着：
"承认缺席，方可毕业。"
八
倒计时 00:03:00
教室的灯管一根接一根爆裂，黑暗像潮水漫过脚踝。
林渊把000号学生证举过头顶，对着即将扑过来的三十张无脸人喊：
"缺席者——已被找到！"
黑暗骤然静止。
所有声音被抽走，只剩手表的秒针"嗒"地跳完最后一格。
00:00:00
九
【副本一：镜中教室——通关】
【评定：S（完美找出"从未存在"）】
【获得奖励：记忆碎片×1】
【记忆碎片载入中——】
林渊眼前浮现一幅画面：
车祸现场，救护车的红灯旋转。医生俯身，用听诊器贴在他胸口，然后摇头。
护士记录：
"姓名：林渊
死亡时间：00:29:59"
画面熄灭。
十
黑暗褪去，林渊站在一条更长的走廊入口。
走廊两侧，无数扇门依次排开，门牌号从"002"开始，向上递增，没有尽头。
他低头，手腕上的倒计时重置为：
00:59:59
新的提示浮现：
【副本二：永昼孤儿院】
【任务：让"它"被领养】
【失败惩罚：成为"它"的新玩具】
林渊摸了摸口袋，那里多出一把生锈的钥匙，钥匙柄刻着一行小字：
"000号病房，请勿回访。"
他抬头，走廊的灯光像手术无影灯，白得令人失明。
林渊迈出第一步，身后的"镜中教室"大门缓缓合上，门缝里，老师融化的脸重新拼合，对他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下一节课，见。"
门"咔哒"锁死。
走廊尽头，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像指甲刮过玻璃。
倒计时，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