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奕,二十九岁,生命定格在了这个平平无奇的深夜。
在此之前,我的人生像一块受潮的面包,外表看起来还算完整,内里却早已软塌、乏味。我在老家开着一家半死不活的烘焙店,每天在闹钟的反复催促下不情愿地起床,守着寥寥无几的客人,揉捏着仿佛同样没有筋骨的人生。
我是个深柜。这个秘密像烤箱里永远散不尽的余温,闷在胸口,挥之不去。谈过几次恋爱,分手时却感觉不到撕心裂肺的难过,或许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只是机械地模仿着“正常人”该有的步骤。二十八岁那年,在父母“年纪不小了”、“外面没发展”的温情攻势下,我从大城市撤回老家。我其实不想回来,但最终还是顺从了,像大多数时候一样。
日子变成了简单的循环:开店,关店,做面包,然后把自己扔进沙发,沉浸在泰剧世界里。只有屏幕上那些男主们勇敢而炽热的爱情,才能让我短暂地忘记现实——忘记我不敢出柜的懦弱,忘记父母催婚时我只能支吾以对的窘迫。我羡慕他们,羡慕得心口发酸,却又清楚地知道,那轮太阳永远照不进我阴郁的柜中。
改变发生在关店回家的路上。我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小说,试图用虚幻的故事延长这属于自己的片刻。然后,是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身体轻得像片叶子飞了出去。视野颠倒模糊的瞬间,我竟然还在想一个荒谬的问题:我们这条路,不是明令禁止大货车通行的吗?
意识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涣散。冰冷的柏油路面贪婪地汲取着我体内残存的热量。比死亡更快的,是席卷而来的恐惧——
手机!我的手机!
那里面藏着整整50个G的秘密,那些我赖以存活的精神食粮,那些关乎我真实性向的、无法见光的痕迹……绝不能让父母看到!
不!不能!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让我拼命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徒劳地抓向不远处那屏幕碎裂却依旧亮着的手机。指尖在空中虚弱地划动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落。
黑暗吞噬了一切。
好不甘心啊……
如果早知道生命如此仓促,像一块还没等到最佳赏味期就被丢弃的面包……
我绝对……绝对会在一开始,就鼓起那该死的勇气,告诉爸爸妈妈——
“我是gay。”
也许说了,我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吧?会不会……能真正地活过一次?
幸好,我还有保险,还有个姐姐……希望她能替我照顾好爸妈。希望……他们看到我手机时,不会太生气,不要太难过……
……
深夜,陈家。
刺耳的电话铃声撕裂了宁静。
“喂,是陈奕的家属吗?我这里是XX警察局,你的儿子刚刚出了车祸,人已经送往市医院了,请你们尽快赶来!”
接电话的老陈手一抖,听筒差点滑落。
“老陈?怎么了?这么晚谁的电话?”妻子迷迷糊糊地问,却在看清丈夫脸色时瞬间清醒,“老陈!老陈你说话啊!谁打来的?”
老陈嘴唇哆嗦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警察……说儿子……出了车祸,叫我们赶紧去医院……”
“什么?我儿子怎么了?他不是好好在开店吗?怎么会出车祸?呜呜呜……我的儿子啊!没有他我可怎么活啊……”母亲的哭声瞬间迸发。
老陈强忍着脸上的悲痛,声音发颤:“别哭了!快,收拾东西,还得开一个小时车才能到……”
母亲一边呜咽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猛地想起什么:“快!打电话给你侄子!叫他先去医院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先去照应着!”
电话打到陈奕堂哥那里,刚睡下的年轻人被惊醒,立刻起身赶往医院。
老陈坐到驾驶座上,手却抖得连钥匙都插不稳。妻子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心惊胆战,一把夺过手机:“你这样怎么开车!”她赶紧打给二姑。
“二姑子,快让二姑丈开车送我们去市医院一趟!小奕出车祸了!我们……我们这样子开不了车……”
二姑家一阵忙乱,二姑丈立刻起身:“马上到!”
去医院的路上,车内只剩下母亲压抑不住的低声抽泣和沉重的呼吸声。突然,老陈哑着嗓子说:“给阿秋打个电话……说她弟弟出事了……”
母亲这才恍然,颤抖着拨通了大女儿的电话。
“喂?阿秋啊……呜呜……你弟……你弟他出车祸了……我和你爸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呜呜呜……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的陈秋猛地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整个人僵在原地,重复着:“我弟……出车祸了?”
身旁的丈夫被惊醒,迷糊中问:“怎么了?”
“我弟……出车祸了……”陈秋的声音飘忽。
丈夫一个激灵,立刻坐起:“快!穿衣服收拾东西,马上赶回去!路上请假!”
陈秋机械地应着:“好……”
就在这时,老陈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先行赶到医院的侄子打来的。
“二叔……我到医院了,医生……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你们得快点……再晚……怕来不及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老陈夫妇彻底懵了,后面侄子还说了什么,他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赶到医院,冲进抢救室,看到的只能是儿子在生命边缘苟延残喘的最后模样。
我躺在冰冷的抢救床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他们扯出一个极其艰难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
“对不起……我得先走了……你们要好好的……别难过……谢谢你们……把我养大……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很爱我……”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嘀————”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呜啊啊啊——!”母亲的哭声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滴。
我的意识仿佛悬浮在空中。
我看着自己透明的手,从痛苦的母亲身体中穿过。
我成了鬼魂。
我就这样看着,看着父母肝肠寸断,看着堂哥红着眼眶给各路亲戚报丧,看着姐姐一路奔波哭喊着冲进医院,与母亲抱头痛哭。
我看着他们强忍悲痛,商量我的后事。按照老家规矩,未婚无子的我,只能停灵三天。
这三天,我的魂魄只能跟随在父母或姐姐身边。我看着他们以泪洗面,看着他们整理我的遗物。
姐姐拿起了我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不知怎地弄开了锁。她看到了那50个G的秘密,看到了我的浏览记录,我的关注列表,那个我隐藏了半生的真实世界。
她看着,看着,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屏幕上。
母亲还强忍着悲痛劝她:“阿秋,别一直哭了,伤身子……”
姐姐哽咽着,把手机屏幕转向母亲,声音破碎:
“妈……他这些年……一直不敢跟我们说……他一个人……该有多累……多难熬啊……”
母亲看着屏幕上的内容,愣住了,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更深沉的心碎。
而我,只能在一旁,透明地,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而我,只能在一旁,透明地,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巨大的无力感和悔恨像冰水一样浸透了我这抹残存的意识。如果能重来……如果能有一次道歉和弥补的机会……
【滴——检测到强烈灵魂执念:悔恨、弥补、渴望沟通。】
【符合‘影视人生修正系统’绑定标准。】
【正在尝试与灵魂【陈奕】建立连接……】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在我意识深处响起,清晰得不容忽视。
谁?! 我在心中惊问。
【本系统可为你提供机会,】电子音继续道,【绑定后,你将穿梭于不同的影视世界完成任务。每成功完成一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即可获得一次返回现实世界的机会,并在你忌日那天,获得与父母见面交流一小时的权限。】
一小时? 这个具体的数字像火花一样点燃了我沉寂的意识。完成任务……就能回来?就能……和他们说话?
【是的,一小时。任务世界与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不会影响你现实世界的因果进程。】
我绑定!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用尽全部的意识力量呐喊。别说完成任务,哪怕只有一分钟能再拥抱一下爸妈,告诉他们我的愧疚和爱,我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需要做什么?
【契约成立。开始进行灵魂绑定……】
【能量灌注……】
【准备进行第一次位面传送……】
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开始包裹我冰冷的意识,眼前属于现实世界的一切开始模糊、扭曲。在彻底失去感知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家人。
爸,妈,姐……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亲口对你们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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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