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舱门在身后关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将外面海浪的喧嚣和隐约的引擎声隔绝。叶寸心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舱壁,缓缓滑坐在地,肩胛处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粗暴拖拽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料,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个新的囚笼——一个比之前“水手”那间更狭小、更简陋的船舱,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摇曳的防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铁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里不是“渔夫”的船。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悬崖下的接应,那两个眼神冰冷、充满敌意的壮汉,以及他们那句生硬的“老板要见你”,无不昭示着他们刚从“信天翁”的陷阱脱身,又落入了另一股未知势力的掌控。
雷震霆呢?他被带去了哪里?那个所谓的“老板”是谁?是敌是友?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翻腾,却没有答案。肩头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不断侵袭着她的意志。她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观察环境,但一阵剧烈的眩晕让她再次跌坐回去。
船舱随着海浪轻微起伏,说明船在航行。航向哪里?目的何在?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锁链滑动的声响,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叶寸心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地盯向门口。
舱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不是之前那两个壮汉,而是一个穿着脏兮兮帆布工装、头发花白凌乱、佝偻着背的老头。他手里端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缸,里面盛着浑浊的清水和一块黑乎乎、看不出原貌的干粮。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漠然地看了叶寸心一眼,将缸子放在门口的地上,用生涩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含糊道:“吃。”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叶寸心强忍着不适,用英语急促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谁带我们来的?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在哪里?”
老头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用更含糊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海蛇’的船……到了地方……自然知道……”
海蛇?! 叶寸心瞳孔一缩!这是一个在国际刑警通缉榜上都挂名的、活跃在东南亚海域的凶残雇佣兵和走私集团的头目代号!他们怎么会落到“海蛇”手里?!是巧合?还是……这一切背后,有“海蛇”的影子?
她还欲再问,老头却已经“哐当”一声关上门,外面传来重新上锁的声音。
船舱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叶寸心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声音。海蛇……这个名字让她不寒而栗。落到这群毫无底线、只认钱的亡命徒手里,比落在“信天翁”手中更加危险!
雷震霆的计划到底哪里出了错?是接应环节被渗透?还是……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计划?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叶寸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干粮和水她没敢动,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恢复体力。
她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忍着剧痛,凭借前世学到的战场急救知识,艰难地重新包扎了肩头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然后,她靠在舱壁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努力对抗着失血和眩晕带来的虚弱感,同时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引擎的轰鸣声单调而持续。偶尔能听到甲板上沉重的脚步声、含糊的吆喝声,以及某种重物拖拽的声音。说的语言很杂,有英语,有东南亚某地的方言,甚至还有俄语单词。这确实像是一艘国际雇佣兵控制的船只。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也许更久,船舱的晃动变得剧烈起来,外面风雨声大作,海浪猛烈地拍打着船体。暴风雨来了。
就在这时,叶寸心隐约听到一阵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似乎是从隔壁舱室传来的,夹杂着模糊的呵斥和鞭子抽打的声音!
是雷震霆!他在受刑!
叶寸心的心猛地揪紧!她挣扎着爬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那种肉体被击打的闷响和强忍痛苦的喘息,让她浑身发冷。
“说!‘渔夫’!你的上线是谁?!名单在哪里?!”一个粗哑的男声用英语吼道。
没有回答。只有更沉重的击打声和一声压抑的痛哼。
“妈的!骨头真硬!给老子用电棍!”
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噼啪声和更加痛苦的闷哼传来!
叶寸心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抠进门板的缝隙里,鲜血从指尖渗出。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但理智告诉她,那是送死。她必须忍耐,等待机会。
拷问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外面的暴风雨渐渐平息,声音才逐渐消失。隔壁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雷震霆还活着吗?叶寸心不敢想。
不知又过了多久,舱门再次被打开。还是那个送饭的老头,他看了一眼地上原封不动的缸子,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默默地收走,又换了一份新的,同样浑浊的水和更差的干粮。
这一次,叶寸心在他弯腰放缸子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伸出手,抓住了老头干瘦如柴的手腕!
老头浑身一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想要挣脱。
“告诉他……”叶寸心盯着老头的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压低声音,用英语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他……想要‘钥匙’……就别让‘锁’坏了……”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这没头没脑的话,但叶寸心眼中那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和决绝让他感到了恐惧。他用力甩开叶寸心的手,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锁上门。
叶寸心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这是一次冒险的试探。她在赌,赌“海蛇”抓他们,是为了某种利益,而不是立刻处死。赌“钥匙”和“锁”这个模糊的暗示,能引起对方的兴趣,暂时保住雷震霆的命。
她的赌博似乎起了一点作用。接下来的时间里,隔壁没有再传来拷打声。船依旧在航行,日夜交替的感觉在无窗的船舱里变得模糊。叶寸心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偷偷节省下来的水,勉强维持着清醒。伤口在恶劣的环境下开始发炎,她发起了高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在又一次昏昏沉沉之际,舱门被猛地踢开!刺眼的手电光射在她脸上。
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粗暴地将她架起,拖出了船舱。冰冷的海风和咸湿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
她被拖到了甲板上。天色灰蒙蒙的,像是清晨或黄昏。一艘中型、看起来破旧不堪的货轮在波涛中起伏。甲板上堆满了杂物和油布覆盖的箱子,几个穿着各异、但眼神都同样凶狠的男人或站或坐,冷漠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在船头方向,看到了被绑在桅杆上的雷震霆!
他低垂着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淤青,衣服破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伤痕,但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还活着!叶寸心心中一酸。
“老板要见你。”一个大汉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向船尾的一个舱室。
舱室比关押她的地方大一些,像是个简陋的船长室。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硕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后,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身后站着两个持枪的护卫。
这就是“海蛇”?
“海蛇”抬起墨镜,露出一双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叶寸心,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钥匙’?小妞,你说的‘钥匙’,指的是什么?”
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叶寸心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双腿发软,但眼神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放开他。我的命,换他的命。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海蛇”嗤笑一声,用匕首敲着桌面:“你的命?很值钱吗?‘渔夫’的命,倒是很多人想要。”
“没有我,你们拿到‘锁’也没用。”叶寸心冷静地说道,她在赌,赌对方知道U盘的存在,或者知道比U盘更重要的东西,“我是唯一的‘钥匙’。”
“海蛇”眯起眼睛,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假。船舱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突然,一个手下匆匆跑进来,在“海蛇”耳边低语了几句。
“海蛇”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叶寸心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和……一丝惊讶。他挥了挥手,让手下出去。
他站起身,走到叶寸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匕首的刀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冰冷锋利的触感让叶寸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意思。” “海蛇”阴恻恻地笑道,“刚收到消息,有人出了天价,买‘渔夫’的命。但也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买你们两个……活口。”
他凑近叶寸心,带着腥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你说,我该听谁的?”
叶寸心心脏狂跳!出价买命?更高的价钱买活口?是谁?雷震霆的对手?还是……“渔夫”背后的势力?或者是……第三方?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海蛇”收回匕首,转身走回座位,懒洋洋地说道:“在到地方之前,你们最好都给我活着。尤其是你,‘钥匙’小姐。” 他对门口扬了扬下巴,“带下去,看好了。”
叶寸心被重新拖回那个阴暗的船舱。在门关上的瞬间,她最后看了一眼桅杆方向。雷震霆似乎动了一下,艰难地抬起头,隔着大半个甲板,两人的目光在灰蒙蒙的空气中短暂交汇。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尽管布满血丝和疲惫,却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信息——有关切,有警告,还有一丝……决然。
舱门重重关上,黑暗再次降临。
叶寸心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高烧和虚弱再次袭来,但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们还活着,但成了“海蛇”手中待价而沽的商品。目的地是哪里?买家是谁?雷震霆那决然的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这艘飘摇在未知海域的破船,正载着他们,驶向一个更加叵测、更加危险的未来。而希望,如同这舱室外的微光,渺茫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