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离开后，巨大的房间瞬间被无边无际的寂静吞没。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笼罩其中。
我赤着脚踩在柔软得不像话的长绒地毯上，每一步都悄无声息，仿佛走在云端。
墙壁、窗帘、床幔，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梦幻的粉色，缀着蕾丝与蝴蝶结，无数昂贵的玩偶和积木堆砌在角落，仿佛一个童话王国。
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真实感。
这一切的美好，都像是镜花水月，脆弱得一触即碎。
我怕一觉醒来，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刺骨的雨夜，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父亲决绝的背影。
我不敢触碰那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玩具，只是走到浴室，打开水晶雕花的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过指尖，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小脸，陌生的漂亮公主裙穿在我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我仔仔细细地刷了牙，洗了脸，然后回到床边，将那个哥哥塞给我的、最普通的毛绒兔子抱起来，和其他几个玩偶一起，在天鹅绒的床罩上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
仿佛只有这样，建立起一点属于我自己的秩序，才能稍稍驱散心中的不安。
我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或者……他还会不会回来。
这个念头一起，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只能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像一只被遗弃在华丽鸟笼里的小鸟，静静地等待着我未知的命运。
～
顾宵的书房与那间粉色的公主房恍若两个世界。
厚重的黑胡桃木书架直抵天花板，冷硬的线条勾勒出绝对的权威与秩序。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墨香与淡淡的雪茄气息，唯一的暖光源自书桌上那盏复古的铜质台灯，光晕恰好笼罩在他摊开的一份文件上。
那不是什么商业合同，而是一份关于我的，详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资料。
从印着我手印的出生证明，到每一次因体弱多病入院的病历，再到幼儿园老师写的评语，甚至是我三岁时画的一张歪歪扭扭的涂鸦……
我过去八年的生命，被压缩成薄薄的纸页，呈现在他面前。
他的指尖修长而骨节分明，此刻正缓缓划过纸页上我的名字。
那动作与其说是在阅读，不如说是在审视一件早已被他预定的、珍贵易碎的藏品。
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仿佛要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将我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在那个男人——
我的父亲，还对他忠心耿耿的时候，他就曾在不经意的场合，见过被保护得很好的我。
一个苍白、安静、总是躲在角落里的小东西。
他甚至比我父亲更清楚我的每一次生病，每一次恐惧。
当背叛的利刃刺来时，他没有丝毫意外。
他甚至放任那愚蠢的男人逃跑，因为他知道，那个男人为了活命，一定会抛弃最沉重的累赘。
而他，只需要在雨夜里，撑着伞，好整以暇地去捡回属于他的东西。
一切，都如他所料。
想到我在浴室里，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想到我指尖那抹被他舔舐过的甜意，顾宵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合上文件夹，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闭上眼。
脑海中，女孩那双含着水汽、清澈又懵懂的眼眸挥之不去。
他享受着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享受着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亲近。
这只漂亮的小猫，正在一步步走进他精心打造的牢笼，并且心甘情愿。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走向那扇连接着他卧室的门。
他抬起手，在门板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克制地，轻轻敲了两下。
～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我浑身一颤，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是哥哥！
顾宵“雪黎，睡了吗？”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而醇厚，像大提琴的弦音。
瞬间抚平了我紧绷的神经。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门把手便被缓缓转动。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顾宵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站在门口。
他换下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柔软的深灰色居家服，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硬锋利，多了几分慵懒的温和。
他看到我已经洗漱完毕，正襟危坐在床上
那些玩偶被我排列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他的眼底漾开一丝笑意。
顾宵“真乖，自己都收拾好了。”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床边。
柔软的床垫因他的重量而深深陷落下去一块。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热源正隔着一小段距离传递过来。
顾宵“过来，让哥哥看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我几乎是立刻就挪动身体，凑了过去，乖乖地坐在他面前，紧张地将小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他看着我这副乖巧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伸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掌心的温热让我舒服地眯起了眼。
顾宵“真听话。”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然后轻轻执起我的一只手，放在他宽大的手掌里细细把玩。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我的手背，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顾宵“雪黎，告诉哥哥，今天开心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耳膜。
我诚实地回答，声音细若蚊蚋
雪黎“开心！哥哥很温柔，给我住大房子，还给我穿漂亮裙裙。”
我抬起头，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漩涡，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我鼓起勇气，将心底最深的恐惧说了出来
雪黎“但是我还有点害怕……”
话音刚落，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暗芒，快得像我的错觉。
他另一只手轻轻搂住我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属于他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将我包围。
顾宵“别怕，有哥哥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安抚与诱哄的意味
顾宵“是还在想……被爸爸丢在雨里的事吗？还是……”
他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用气声问道
顾宵“害怕哥哥也会不要你？”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用乖巧伪装起来的坚强。
眼泪瞬间决堤，我无法控制地点了点头，视野被泪水模糊成一片。
搂着我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的指腹在我的肩头反复摩挲，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顾宵“不会的，雪黎。”
他扶着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被迫直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只有深沉的、几乎要将我溺毙的认真。
顾宵“你父亲是个混蛋，他不配拥有你。但我不一样，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里混杂着怜惜、志在必得，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疯狂。
他轻轻将我的头按进他温热的胸膛，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一字一句地砸进我的心里。
顾宵“永远都是，明白吗？”
他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沉稳而有力
咚、咚、咚……像最安稳的催眠曲。
我闻着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
那颗因为恐惧而悬在半空的心，终于一点点地落回了实处。
我抬起沾满泪水的小脸，冲他绽开一个笑容
那笑容或许很难看，带着破碎后的狼狈，但我知道，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依赖地蹭了蹭他的胸膛，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说
雪黎“明白，哥哥不会骗我的，哥哥最好啦。”
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我感到他的胸腔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喟叹。
他用拇指温柔地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顾宵“对，哥哥不会骗你。”
他低头，在我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轻柔的吻，温热的触感让我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
顾宵“雪黎这么乖，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只要你一直这么听话，只依赖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
依赖他，是我现在唯一能做，也最想做的事。
我绞着自己的手指
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疯狂又大胆的念头，终于在此刻找到了破土而出的勇气。
我紧张地戳了戳手，小声说
雪黎“哥哥，我有一个请求……”
他看到我这个小动作，眸色瞬间又柔和了几个度，将我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整个拢在他的大掌里，语气宠溺得能滴出水来
顾宵“说吧，雪黎。哥哥答应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我深吸一口气，抿了抿有些干涩的樱桃唇，抬眼望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雪黎“我想跟哥哥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看到顾宵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眼底瞬间燃起了风暴，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狂喜与疯狂的火焰，亮得骇人。
但他又在下一秒极力地克制住了，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巨浪滔天。
他捧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
顾宵“你想……跟我姓顾？”
他的指尖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我的嘴唇，眼神炽热得像要将我融化。
顾宵“雪黎，这可不是小事。”
他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疯狂上扬，带着一种宣告胜利的姿态。
顾宵“一旦你姓了顾，就永远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能离开我……你，确定吗？”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像是在审判，又像是在期待。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渺小、脆弱，却又无比坚定。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宣誓的口吻回答说
雪黎“我是哥哥的家人呀。”
他眼底深处的占有欲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面上却依旧是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顾宵“没错，你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他猛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轻抚着我的发丝。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廓，声音带着致命的诱哄，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顾宵“那以后，你就叫顾雪黎，好不好？”
雪黎……
顾雪黎……
我的雪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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