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与试探

信息发出后，朴恩秀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梳妆台上，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她强迫自己进行晨间护肤流程，但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手机可能发出的任何一丝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始终沉默。那种沉默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朴恩秀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太冒进了吗？那个界限分明的男人，会如何解读这种带着私交意味的邀请？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打扰，甚至是一种……别有用心？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准备收拾心情去艺术中心时，手机终于“嗡”地震动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朴恩秀耳边。她几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精华液，一把抓起了手机。

发信人：权志龙。

内容比上一次更短，只有一个字：

「好。」

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朴恩秀怔住了，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反复确认了发信人和那个简单的“好”字，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之前的忐忑。

他答应了？他竟然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

这完全不符合他一直以来树立的冷漠、难以接近的人设。是因为昨晚那张草图带来的短暂和谐？还是说，他对她，也存着一丝超出工作范畴的好奇？

约定的时间是两天后的下午三点。朴恩秀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那家位于城北洞僻静小巷里的私房咖啡馆。她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被绿植半包围的隐蔽角落，既能保证私密性，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她点了一杯苏打水，慢慢平复着有些加速的心跳。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烘焙糕点的甜腻气息，环境确实如她所说，安静而舒适。

三点整，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朴恩秀抬头望去，心跳漏了一拍。

权志龙准时出现了。他依旧是一身低调的黑色穿搭——黑色针织衫，黑色休闲长裤，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几乎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但即便如此，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和那种独特的气场，还是一下子就吸引了朴恩秀的全部注意力。

他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她的位置，然后径直走了过来，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权先生，很准时。”朴恩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嗯。”权志龙应了一声，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略显疲惫但依旧轮廓分明的脸。他似乎没有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阴影。“这里不错。”

他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便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洒满阳光的小庭院，似乎没有主动开启话题的打算。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这和在工作室内讨论具体方案的感觉完全不同，那种纯粹的工作关系被咖啡馆慵懒的氛围微妙地改变了，但新的关系又尚未建立，于是便生出几分尴尬。

咖啡很快送了上来。权志龙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苦涩的液体似乎让他精神了一些。他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朴恩秀身上。

“草案我看过了。”他开口，依旧是工作话题，打破了沉默，“大部分条款没问题。关于创作主导权的部分，我需要再明确一下细节。”

朴恩秀立刻进入状态，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和一份打印的草案：“您请说。”

两人就草案中的几个关键条款进行了详细的讨论。权志龙展现出他专业和严谨的一面，对每一个可能产生歧义的用词都反复推敲，确保自己的艺术主张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和执行。

讨论间隙，朴恩秀注意到权志龙的目光几次掠过她手边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以及桌上放着的一本她带来的、关于现代建筑光影运用的艺术画册。

“权先生也对建筑光影感兴趣？”朴恩秀试探着问，试图将话题从纯粹的工作中稍稍引开。

权志龙的目光在那本画册的封面上停留了片刻，那是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的作品集。他淡淡开口：“光线是空间的灵魂。音乐也是。”

这是一个难得的、带有个人感悟的回应。朴恩秀抓住机会，顺势说：“是啊，无论是建筑、绘画还是音乐，其实都是在用不同的媒介处理空间、节奏和光影的关系。我总觉得，您音乐里的那些留白，和安藤忠雄清水混凝土墙上那些刻意留出的光之十字架，有异曲同工之妙。”

权志龙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认真地、带着探究地看向朴恩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

“你看过光之教堂？”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去年在大阪特意去看过。”朴恩秀微微一笑，“坐在那条长椅上，看着阳光从墙壁的缝隙里透进来，形成那个著名的十字架时，那种震撼……确实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听《废墟》时的心情。”

她没有刻意迎合，只是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这种不卑不亢、基于真实体验的交流，似乎比任何刻意的奉承都更能打动权志龙。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但侧脸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接下来的谈话，不知不觉间轻松了许多。他们偶尔会跳出工作，聊几句关于某个冷门画家、某次展览的见解，虽然话语依旧不多，但那种针锋相对的紧张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知己”间的、偶尔碰撞出火花的默契。

一杯咖啡见底，时间也差不多了。

权志龙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准备离开。

“谢谢你的咖啡推荐。”他站起身，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沉闷。

“是我的荣幸。”朴恩秀也站起身，微笑道，“下次讨论，或许可以约在艺术中心的展厅？实地感受一下空间，可能更有助于激发灵感。”

权志龙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阳光里。

朴恩秀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窗外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这次会面，比她预想的要顺利，甚至……更好。他们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全新的、微妙的连接。

她坐回座位，准备喝完剩下的苏打水再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权志龙刚才坐过的位置，却突然定格在椅子的角落——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金属书签。书签的造型很特别，是一朵抽象化的、线条简洁的雏菊。

朴恩秀的心，猛地一跳。他是不小心遗落的，还是……故意的？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枚带着他体温的雏菊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