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与抉择

叶安离开后，朴恩秀在办公室里呆坐了许久。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光滑的桌面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带，一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叶安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陷得太深，可能会看到一些……你未必准备好要面对的东西。”

他到底知道多少？他指的“东西”又是什么？是权志龙封闭的内心，还是与那场少年宫火灾相关的、更具体的创伤？他是在以青梅竹马的身份保护她，还是……另有深意？

朴恩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叶安影响，自乱阵脚。她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了那个装有调查资料的加密文件袋。她需要重新审视这些信息，在叶安含糊的警告中，找出可能的线索。

她将资料摊在桌上，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模糊的合影上。角落里低着头的男孩，火灾的剪报，还有她从一些极其零散的旧访谈中拼凑出的信息——权志龙似乎在火灾后有过一段短暂的失语期。

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遭受创伤的沉默少年的形象。但这似乎，并不足以构成叶安口中那种“未准备好面对”的严重性。一定还有更深层、更核心的东西，被她遗漏了。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内线电话响起，是金瑞秋。

“会长，权志龙先生的工作室刚刚来电，询问明天下午您是否有空？权先生希望可以来艺术中心实地勘察展厅，特别是《废墟》装置计划摆放的主展区。”

朴恩秀精神一振，立刻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有空。安排好时间，通知安保和现场负责人，做好接待准备，但不要兴师动众，保持平常心。”

“明白！”

挂断电话，朴恩秀深吸一口气。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从邮件、电话沟通，到实地考察，意味着合作进入了更实质的阶段，也意味着她和权志龙将有更多面对面的机会。

那枚雏菊书签，在她口袋里似乎又变得存在感十足。明天，要不要找个机会还给他？还是继续等待？

第二天下午，权志龙准时抵达。他依旧是全黑装扮，帽檐压得很低，在李成洙和一名助理的陪同下，显得低调而谨慎。朴恩秀亲自在门口迎接，将他引入空旷的展厅。

巨大的主展厅还处于半施工状态，各种建材和设备堆放在角落，反而更显出一种原始而富有力量感的空间氛围。

“权先生，这边请。”朴恩秀引着他走向最中央的区域，“这里就是计划中的主展区，层高和面积都足够实现我们构想的沉浸式效果。”

权志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寸墙面、地面，甚至抬头审视天花板的钢结构。他时而停下脚步，用手指轻轻敲击墙面，感受材质的回声；时而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声音和光线在这个空间里流动的效果。

朴恩秀跟在他身边，专业地介绍着空间参数和初步的布展思路，但她的注意力，却无法控制地分出了一部分，落在权志龙身上。

褪去了工作室那种绝对主导的氛围，在这个更广阔、更陌生的环境里，他显得更加专注，也更加……真实。当他站在那片未来的“废墟”中央，仰头看着从高处天窗洒下的光束时，侧脸的线条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孤独感。

朴恩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里，”权志龙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指着展厅西北角的一根承重柱，“灯光控制台，可以隐藏在这后面。声音的反射板，需要调整角度，最好是15度倾斜。”

他的意见非常具体和专业。朴恩秀立刻示意身后的技术团队记录下来。

考察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权志龙对细节的苛求达到了极致，但每一次提出意见，都直击要害，显示出他深厚的艺术功底和空间感知力。朴恩秀团队的人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渐渐变成了由衷的佩服。

考察接近尾声，众人在展厅入口处做最后总结。李成洙和助理正在与艺术中心的技术人员沟通。朴恩秀和权志龙暂时落在了后面。

机会来了。

朴恩秀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用软布小心包裹着的雏菊书签。

“权先生，”她声音不高，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这个，是您上次在咖啡馆不小心遗落的吧？”

权志龙闻言，转过头。他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枚小小的书签上，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起眼，看向朴恩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触动后的波动。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朴恩秀以为他会否认或者询问时，他却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拈起了那枚书签。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掌心，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谢谢。”他将书签握在手心，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朴恩秀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权志龙却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靠得很近，近到朴恩秀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的淡淡阴影。

这个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朴恩秀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她听到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在她耳边响起：

“朴恩秀，离叶安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