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卿×凌霜
暮冬的太行山脉覆着层碎玉似的雪，风卷着冰碴子打在松枝上，簌簌落了满身。沈砚卿拢了拢素色披风，指尖划过腰间那柄“断水”剑的鲨鱼皮鞘，寒意顺着指腹漫上来，倒比这山风更甚。
她已在这山中追了三日。前日洛阳城绸缎庄掌柜一家被灭门，现场只留一枚刻着“鬼爪”的青铜令牌，江湖中敢用这标记的，唯有三年前销声匿迹的“血影阁”。沈砚卿奉师门之命追查，却在昨日黄昏丢了踪迹，此刻循着雪地上若有若无的脚印，竟摸到了这片人迹罕至的寒潭边。
潭水未冻，氤氲着薄薄的白汽，倒映着对岸崖壁上倒挂的冰棱。沈砚卿正欲俯身细看水边痕迹，耳畔忽掠过一阵极轻的衣袂破风之声，快得像雪粒擦过剑锋。她足尖点地旋身，断水剑已出鞘半寸，冷冽的剑光映出对岸松树下立着的人影。
那人穿着件玄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及腰的长发未束，被风掀起几缕，竟泛着月光般的银白。她手里牵着匹黑马，马背上驮着个半人高的木箱，木箱缝隙里渗着暗红的渍痕，在白雪映衬下触目惊心。
“阁下是谁？”沈砚卿的声音裹在风里，清冽如冰。断水剑仍斜指地面，剑气却已如蛛网般散开，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便能立时封死所有退路。
斗篷人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兜帽滑落的瞬间，沈砚卿瞳孔微缩——那是张极美的脸，眉峰锐利如刀削，眼瞳却是浅得近乎透明的琉璃色，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像在看一截碍眼的枯木。最惊人的是她鬓边的发，竟已全白，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冷寂，仿佛盛着终年不化的雪。
“过路的。”她的声音比沈砚卿更低沉些，带着点被寒风磨过的沙哑，“姑娘挡路了。”
沈砚卿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木箱上：“箱子里是什么？”
“与你无关。”玄衣人指尖在马鞍上轻轻敲了两下，那匹黑马忽然焦躁地刨了刨蹄子，鼻息间喷出的白气惊得潭边几只水鸟扑棱棱飞起。
沈砚卿的剑又出鞘了几分。她自幼在昆仑学剑，见过的高手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戾气，像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连骨髓都浸着血腥。
“洛阳城沈家灭门案，阁下可知？”
玄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琉璃色的眼瞳微微眯起：“不知。”
“那血影阁呢？”
这次对方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极淡，却像冰锥落进滚油里，让沈砚卿莫名觉得心头一紧。“姑娘查案查到这荒山野岭，不如先看看自己脚边。”
沈砚卿低头，才发现刚才转身时踩碎了一块薄冰，冰下竟沉着半枚青铜令牌，上面的鬼爪印记狰狞毕露。她猛地抬头，对岸的松树下已空无一人，只有那匹黑马的蹄印深深嵌在雪地里，一路向崖壁后的密林延伸，很快便被风雪掩盖。
断水剑“呛”地回鞘。沈砚卿蹲下身，用剑鞘拨开潭边的积雪，露出下面凌乱的脚印——有男人的靴印，有女子的绣鞋印，还有几个带着尖爪的奇特印记，像是某种兽爪。而在这些脚印中间，散落着几片玄色的布料碎片，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
她捻起一片布料，指尖触到上面粗糙的，纹路，忽然想起刚才那玄衣人的斗篷下摆，似乎也有类似的暗纹。
风更紧了，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沈砚卿望着密林深处，那里暗沉沉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她知道，自己必须追上去。无论是血影阁的踪迹，还是那个白发的玄衣人，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缠上了她的剑，也缠上了她这趟本应简单的追查之旅。
将令牌小心收好，沈砚卿提气纵身，身影如轻鸿般掠入密林。松涛在耳边呼啸，雪地上的蹄印时断时续，而更让她在意的是，空气中似乎总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冷香，像是雪后寒梅，又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药味，随着那玄衣人的踪迹，一路往更深的山腹而去。
密林深处，玄衣人牵着黑马走在覆雪的枯枝上，脚步轻得没有声音。她忽然停下，抬手摸了摸斗篷下摆被树枝勾破的地方，琉璃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昆仑的剑法……倒是比传闻中利落。”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马鞍上的木箱，箱身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里面有活物在挣扎。
她眼神一冷，加快了脚步。身后的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所有痕迹都抹去，却不知那抹素色的身影，正循着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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