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沈砚卿
风雪卷着碎冰扑在脸上，沈砚卿攥着油布包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掌心。后门通往一片陡峭的斜坡，积雪没到膝盖，每一步都陷得极深。她几次回头，破庙的方向始终只有昏黄的火光在风雪里摇晃，听不见刀兵相击的脆响，也听不见凌霜的声音。
“该走了。”她对自己说，脚下却像坠了铅。昆仑的教诲是明哲保身，查案需循迹而不妄动，可方才凌霜将油布包塞过来时，那双琉璃色眼睛里的决绝，竟让她心脏发紧。
正犹豫间，斜坡下方忽然传来马蹄声，急促而杂乱，像是有人策马狂奔。沈砚卿急忙躲到一棵老松树后，只见那匹乌云踏雪马正从坡底冲上来，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凌霜！”她心头一沉，提气掠下斜坡。黑马见到她，竟放慢了脚步，鼻息间喷着白气，焦躁地甩着尾巴。它的后腿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混着雪水往下滴，染红了一路蹄印。
沈砚卿抓住马缰，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滑——是血，新鲜的血。她循着蹄印望去，坡底的雪地上有几道拖拽的痕迹，蜿蜒着通向更密的林子，旁边还散落着几枚染血的铁爪，正是凌霜方才用过的武器。
断水剑再次出鞘，剑光劈开风雪。沈砚卿翻身跃上黑马，任凭它载着自己顺着痕迹追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冒这个险，或许是那碗驱寒的药，或许是凌霜转身冲向刀光时，白发飞扬的模样。
密林深处的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都是被铁爪穿喉而死，死状与破庙里的如出一辙。但凌霜不在其中。沈砚卿勒住马，忽然听见前方树丛里传来极轻的喘息声。
她翻身下马，剑随身走，拨开覆雪的枝桠。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照亮了雪地上蜷缩的身影——凌霜半靠在树根上，左臂的绷带已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纸，玄色劲装的前襟也撕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泛着与伤口同样的青黑色。
“你怎么回来了？”凌霜的声音气若游丝，见沈砚卿要扶她，反而抬手按住自己的伤口，“别碰……毒会过……”
话未说完，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涌上腥甜，一口血沫溅在雪地上，像绽开朵凄厉的红梅。沈砚卿这才发现，她的唇角也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毒素已开始蔓延。
“闭嘴。”沈砚卿解开自己的披风，裹在凌霜身上，又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瓷瓶——里面是昆仑特制的解毒丹，虽不能解奇毒，却能暂缓毒性蔓延。她撬开凌霜的牙关，将丹药塞了进去，又用雪擦了擦她染血的唇角。
凌霜的嘴唇很凉，像含着冰。沈砚卿的指尖触到那点冰凉时，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匆忙收回手，却被凌霜一把攥住。
“油布包……”凌霜的眼睛半睁着，琉璃色的瞳仁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那是《洗髓经》的残卷……血影阁找了十年……”
沈砚卿心头剧震。《洗髓经》乃是前朝高僧所著，据说能让人内力大增，百毒不侵，三十年前早已失传，江湖中只流传着残卷的传说。没想到竟会落在凌霜手里。
“他们抢了藏经阁……我只来得及带出这三卷……”凌霜的手指越来越凉，攥着她的力道却没松，“听雪楼……一定要送到……”
话音渐低，她的手缓缓垂落，竟昏了过去。沈砚卿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却还在。她看着凌霜苍白的脸，鬓边的白发被血沾了几缕，贴在颊侧，褪去了平日的冷厉，倒显出几分脆弱来。
密林外忽然传来隐约的人声，像是又有人追来了。沈砚卿不再犹豫，将凌霜打横抱起。出乎意料的是，凌霜看着身形高挑，抱起来却很轻，像片被雪压弯的梅枝。
她将人抱上黑马，自己牵着缰绳，借着月色往密林更深处走。黑马似乎通人性，走得极稳，尽量不颠簸到背上的人。沈砚卿回头望了一眼，见凌霜的头歪在马颈边，呼吸微弱，披风滑落了一角，露出颈侧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旧伤。
这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故事？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洞。沈砚卿拨开藤蔓，里面竟别有洞天——干燥的枯草铺在地上，角落里堆着些枯枝，像是有人常住。
“看来你早有准备。”她低声自语，将凌霜抱进山洞，又去捡了些枯枝生火。火光重新亮起时，她才得以仔细看那油布包——里面果然是三卷泛黄的经文，字迹古朴，边角磨损严重，确是年代久远的物件。
她将经文收好，转身去看凌霜。对方仍昏迷着，眉头却蹙得很紧，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里喃喃着什么，声音太低，听不真切。沈砚卿蹲下身，借着光看清她左臂的伤口，青黑色已蔓延到肘弯，再不解毒，恐怕真要伤及心脉。
昆仑的医术只懂皮毛，沈砚卿束手无策，只能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伤口，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靠在石壁上，望着火堆旁昏迷的人。凌霜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锐利的眉峰此刻也柔和了许多。沈砚卿忽然想起三年前华山论剑，自己一剑挑落崆峒七子时，台下有人骂她心狠，有人赞她利落，却从未有人像凌霜这样，明明满身戾气，却会在破庙里递来一碗驱寒的药。
“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便再信你一次。”
火堆渐渐弱下去，沈砚卿往里面添了根粗柴，火星噼啪爆开，映得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轻轻晃动。她不知道这残卷会引来多少风波，也不知道凌霜说的听雪楼是否可信，但此刻看着身边呼吸渐匀的人，心里那点莫名的波澜，竟慢慢化成了一丝安定。
夜渐深，山风穿过藤蔓，发出呜咽似的声响。沈砚卿守在火堆旁，握着断水剑的手渐渐松开，眼皮也开始发沉。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动了动，接着，一片温暖的布料轻轻盖在了她身上——是凌霜那件带着冷香的玄色斗篷。
她想睁开眼，却终究抵不过倦意，沉入了梦乡。梦里是昆仑的雪，比太行山的更白，更静，却不知为何，总映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在风雪深处，静静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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