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泼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晕。宫外市井间锣鼓喧天，丝竹悦耳，处处洋溢着喜庆祥和，唯有漱芳斋内，透着一股与这良辰美景格格不入的清冷。今日是五阿哥永琪与欣荣格格大婚的日子，红绸遍挂，喜烛高燃，整个皇宫都沉浸在联姻的喜悦中，可这份喜悦，却半点也透不进漱芳斋的朱门。
漱芳斋的正厅里，烛火摇曳，映着三张满是愁绪的脸。紫薇端坐在一旁，手里攥着一方绣帕，目光紧紧落在桌前醉酒的身影上，满是担忧。晴儿站在她身侧，指尖轻轻绞着衣袖，时不时望向窗外，听着远处传来的喜庆锣鼓，眉头皱得更紧。香妃静坐一旁，一身异域服饰衬得她气质清雅，只是那双澄澈的眼眸里，也盛满了对眼前人的心疼。
桌前的小燕子，早已没了往日的灵动鲜活。她发髻散乱，一身常服沾满了酒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酒壶，仰头又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丝毫抵不过心口的剧痛。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打湿了衣襟，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眼神涣散地望着虚空，眼底的泪水混着酒液，一滴滴砸在桌面上，晕开浅浅的水渍。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小燕子喉间溢出，她放下酒壶，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泪水却越擦越多。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紫薇、晴儿和香妃，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浓的哽咽：“你们知道吗？今天……今天我心爱的人结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不是我啊……”
一句话说完，小燕子的情绪再也绷不住，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死死咬着下唇，试图压抑住哭声，却只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呜咽，听得人心头发紧。
紫薇见状，连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小燕子，你别这样，别再喝了，喝多了伤身子，不值得的。”她的声音里满是疼惜，看着小燕子这般自苦，她的心里也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可此刻的小燕子，早已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劝。她猛地甩开紫薇的手，力道之大，让紫薇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伤了就伤了呗，”小燕子拿起酒壶，又狠狠灌了一口，眼神空洞地说道，“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伤了身子又能怎么样，谁会心疼啊……”
“谁说没人在乎你的！”紫薇急忙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我在乎你，晴儿在乎你，皇阿玛也在乎你啊！我们都把你放在心上，怎么会不在乎你呢？”
小燕子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和悲凉，听得人不寒而栗。“皇阿玛？”她抬眼看向紫薇，眼底满是失望，“皇阿玛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会让我的心上人娶别的人为妻！他明明知道我喜欢永琪，明明知道我们两情相悦，可他还是要拆散我们，让永琪娶欣荣……这样的在乎，我不稀罕！”
晴儿站在一旁，看着小燕子这般模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轻轻走上前，声音温柔却坚定：“小燕子，皇上有皇上的考量，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别太钻牛角尖，身体是自己的，可不能这么糟蹋。”在晴儿心里，乾隆是威严的君主，她向来恭敬地称他为皇上，即便此刻心疼小燕子，也不愿对皇上有半句不敬，只是希望能劝住眼前人。
香妃也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如春风：“小燕子，感情之事，强求不得。或许这世间的缘分，本就有太多身不由己。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可无论三人如何劝说，小燕子都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一个劲地喝酒。酒壶空了，她便伸手去够桌上的酒瓶，指尖颤抖着，连酒瓶都快要握不住。紫薇见状，连忙伸手按住酒瓶，急声道：“小燕子，不能再喝了，真的会伤身体的！”
小燕子用力推开紫薇的手，眼神里满是执拗：“让我喝！紫薇，你别管我！今天是永琪大婚的日子，我不喝酒，怎么熬得过这一天？就让我醉死在这里，省得清醒着难受！”她说着，又拿起一瓶酒，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漱芳斋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烛火跳动，映着小燕子憔悴的脸庞，也映着紫薇三人满脸的担忧。远处的锣鼓声依旧清晰，每一声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小燕子的心上，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永和宫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一片喜庆景象。大红的花轿稳稳落地，轿帘被轻轻掀开，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欣荣走了出来。欣荣一身大红嫁衣，头戴凤冠，脸上盖着一方大红盖头，身姿窈窕，步步生莲，尽显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底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只等着进了永和宫，拜了天地，便正式成为五阿哥的福晋，开启她期盼已久的人生。
可就在欣荣刚踏出花轿，准备随桂嬷嬷走进永和宫时，一道凌厉的风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向欣荣头上的盖头。“唰”的一声，红盖头被箭矢掀开，飘落在地上，露出了欣荣那张精致却瞬间僵硬的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围观的人群便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盖头哪有在宫门外就被掀开的道理，都是进了洞房才掀的啊！”“看来这位五福晋，以后在永和宫怕是不受宠啊，不然怎么会有人这么不给面子？”
众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一道道异样的目光落在欣荣身上，有同情，有嘲讽，还有幸灾乐祸。欣荣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脸颊涨得通红，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紧紧攥着衣袖，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心里又羞又气，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顺利嫁给了永琪，日后永琪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自己便是太子妃，将来甚至能成为国母，这点小小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这般想着，欣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重新挤出一抹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终究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桂嬷嬷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格格，别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咱们先进宫行礼要紧。”欣荣点了点头，任由桂嬷嬷扶着，挺直了腰板，无视周围的指指点点，一步步朝着永和宫的大堂走去。
永和宫大堂内，红烛高照，喜字高悬。永琪一身大红喜服，站在堂前，俊朗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悦，反而透着一股浓浓的疏离和不耐。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缓缓走来的欣荣身上，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满满的抗拒。若不是皇阿玛的旨意，若不是为了额娘，他绝不会娶欣荣，他心里的人，从来都只有小燕子一个。
吉时已到，司仪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永琪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直到身旁的太监轻轻提醒，他才不情不愿地弯腰行礼。欣荣也跟着弯腰，心里虽有不满，却也只能忍了下来。
“二拜高堂——”
高堂上坐着的愉妃，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是这份笑容，在看到永琪冷淡的神情时，又多了一丝担忧。永琪依旧是敷衍地弯腰，动作间满是不情愿。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永琪的目光避开欣荣的视线，看向别处，迟迟没有弯腰。欣荣站在对面，感受着他的疏离，心里的火气越来越盛，却只能强压着。过了片刻，永琪才极其勉强地弯了弯腰，算是完成了对拜礼。
行礼完毕，欣荣被送入洞房，永琪则留在大堂应付前来道贺的宾客。只是他全程心不在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脑海里全是小燕子的身影，不知道此刻的她，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满心都是痛苦。
夜色渐深，宾客散去，永琪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洞房。房间里红烛高燃，欣荣坐在床边，身上依旧穿着大红嫁衣，看到永琪进来，她连忙起身，想要上前打招呼，却被永琪冷淡的眼神制止。
“你歇着吧，我睡外面的软榻。”永琪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温度，说完，便径直走到软榻旁，褪去外衣，合衣躺了下去，背对着欣荣，不再言语。
欣荣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又气又委屈，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永琪心里没有自己，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她默默走到床边，褪去嫁衣，换上寝衣，也合衣躺了下去，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各自怀着心事，一夜无眠。
后半夜的漱芳斋，早已没了之前的喧闹，只剩下沉沉的寂静。小燕子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紫薇、晴儿和香妃守在她身边，直到夜深，见她睡得安稳，才各自回房歇息，只留下紫薇，在一旁静静守着她。
凌晨时分，小燕子悠悠转醒，头痛欲裂，喉咙干涩得厉害。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烛火已经快要燃尽，只剩下点点星火，映着周围的一切，显得格外凄凉。脑海里瞬间涌上昨晚的种种，永琪大婚的喜庆，众人的祝福，还有自己的狼狈和痛苦，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心口的剧痛再次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慢慢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房间里一片昏暗，她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小小的房间。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墨，指尖颤抖着，写下了三封诀别信。
第一封写给紫薇，字里行间满是不舍和愧疚，感谢紫薇一直以来的陪伴和照顾，抱歉自己不能再陪她走下去；第二封写给晴儿和香妃，感谢她们的真心相待，希望她们日后能平安顺遂；第三封写给乾隆，没有抱怨，只有一丝淡淡的遗憾，遗憾自己终究没能得到他的成全，没能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
写完信，小燕子将三封信整齐地放在桌上，泪水再次滑落，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她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房梁上，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走到衣柜旁，取出一匹长长的白绫，搬来一张凳子放在房梁下，将白绫牢牢系在房梁上，打了一个结实的结。
她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一切，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有欢笑，有泪水，有感动，也有伤痛。只是从今往后，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决绝，将脖子缓缓套进白绫之中，深吸一口气，猛地踩塌了脚下的凳子。
身体骤然下坠，窒息的痛苦瞬间袭来，小燕子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闪过永琪的笑脸，闪过紫薇的温柔，闪过晴儿的体贴，闪过香妃的善良……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或许这样，就能解脱了吧，就能远离这世间的痛苦，去往一个没有离别，没有遗憾的地方。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可漱芳斋的这间小屋里，却永远定格在了这悲伤的时刻。红妆的喜庆还在紫禁城的上空弥漫，白绫的决绝却在漱芳斋悄然落幕，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恋，终究化作了一场令人扼腕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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