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画室里，消毒水混着松节油的气味在冷空气中凝固。林砚之把最后一块橡皮擦扔进垃圾桶时，指腹已经被炭粉染成灰黑色，虎口处的酸痛顺着胳膊爬上来，却抵不过画布上那个轮廓带来的灼热感——那是她对着时代峰峻年度演唱会录像截图画的舞台，聚光灯像融化的金子泼在舞台中央，而她用最细的勾线笔，在角落添了个小小的、背着画板的自己。
“又熬通宵？”画室管理员张叔推门进来时，手电筒的光扫过林砚之沾满油彩的校服裤，“下个月联考，你这身子骨扛得住？”
林砚之没回头，蘸着钛白颜料的画笔在画布上扫出一道光晕：“张叔，你说舞台上的光，是不是比颜料里的钛白亮一百倍？”
张叔把热牛奶放在画架旁，看着画布上那个被反复涂改的舞台背景——林砚之从高二开始就没停过画这些。她的速写本里一半是石膏像，一半是演唱会现场：粉丝举着的灯牌被画成渐变的色块，爱豆的舞步被拆解成连续的线条，连舞台地板的反光角度，都标注着精确的阴影参数。“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天天画这些，非把你画笔扔了不可。”
这话像根针，扎破了画室里仅存的暖意。林砚之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炭笔在画布边缘蹭出一道多余的痕迹。她爸妈是大学教授，眼里只有“联考分数”“美院保研”这几个关键词，上周她偷偷报时代峰峻练习生海选的事，到现在还藏在速写本最后一页，那页画着海选场地的平面图，角落用红笔写着“3月15日，下午两点”。
联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跳到“30”那天，林砚之背着画板去了海选现场。时代峰峻的办公楼下挤满了穿着JK裙、化着精致淡妆的女孩，她们举着手机互相补妆，讨论着最新的唱跳教程，只有林砚之背着半人高的画板，帆布鞋上还沾着未干的油彩。
“同学，这里是练习生海选，不是美术展哦。”工作人员核对信息时多看了她两眼，“报名表上写你擅长‘视觉设计’？我们招的是唱跳艺人。”
林砚之把速写本从画板里抽出来递过去：“我知道，但我会把舞台画进粉丝的眼里。”
速写本里夹着她设计的应援棒草图——用渐变的紫色亚克力做成画笔形状，开关是调色盘的样式；还有为偶像团体设计的舞台背景，把他们的代表色拆成莫奈式的光斑；最末页是她自己的练舞视频截图，背景是学校的舞蹈房，镜子里能看到她一边压腿一边背色彩理论的样子，膝盖上还摊着乐理书。
负责海选的李姐翻到最后一页时，忽然抬头问：“你会唱《逆光》吗？清唱两句。”
林砚之的声音有点抖，却没跑调。她从初中就跟着演唱会录像练唱，浴室的瓷砖是她的听众，画架是她的舞台，此刻站在玻璃墙办公室里，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染着颜料的手背上，像极了她画过无数次的舞台光。
“下周来公司试训。”李姐把速写本推回来时，指尖在那页舞台设计图上敲了敲，“不过先说清楚，试训生每天练十六个小时，凌晨三点收工是常事，你联考怎么办？”
林砚之把速写本按在胸口，炭粉蹭在白衬衫上，像朵炸开的墨花：“我可以五点起来画速写，七点去练舞，晚上把文化课笔记贴在排练室镜子上。”
试训生的日子是被切割成碎片的。林砚之的书包里永远装着三样东西：画具、舞蹈鞋、五三习题册。每天凌晨收工后，她就在练习室的地板上铺开画板，借着应急灯的光画两小时静物，天亮后赶去学校上文化课，午休时躲在画室练声乐，傍晚再准时出现在公司的舞蹈房。
有次练完空中劈叉摔在地板上，尾椎骨的疼让她半天站不起来，视线扫过镜子时，忽然看见自己额角的碎发上还沾着早上画画时的铅屑。她摸着那点银灰色的碎屑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上周联考成绩出来，她是全省美术联考状元，可爸妈打来电话时，她正跪在地上练wave，只能捂着嘴说“在画室加班”。
“林砚之，你这设计稿不错啊。”三个月后，李姐拿着她画的团体概念海报走进排练室，“团队新专辑的视觉策划，你要不要试试？”
那张海报上，七个男孩被画成行走在油画里的少年，背景是流动的色块，像莫奈的睡莲混着赛博朋克的霓虹。林砚之盯着海报上的署名位置，忽然想起高二那个躲在画室看演唱会录像的夜晚，当时她在速写本上写：“如果有一天，我设计的舞台能让他们站上去就好了。”
试训期结束那天，林砚之正在画出道舞台的背景方案，李姐突然把一份合约放在她的画纸上：“时代峰峻首个女练习生出道企划，主推视觉系唱跳，你要不要签？”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合约上的“林砚之”三个字晒得发烫。她想起联考放榜那天，美术老师在办公室里跟张叔说：“这孩子的画里有股劲，像要把颜料泼成火焰。”而现在，她握着笔的手在合约末尾落下签名时，忽然觉得那股劲从画布里跑了出来，顺着指尖钻进了签名的墨痕里。
“对了，”李姐走前回头笑了笑，“出道舞台的背景，就用你画的那版。”
出道前一晚，林砚之在排练室的镜子上贴满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她以文化课过线120分的成绩被中央美院录取，专业是舞台美术设计。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练习生制服，头发被汗水打湿，却在看见通知书上“录取”两个字时，对着镜面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
凌晨三点，舞台总监来确认最终方案时，看见林砚之蹲在舞台边，用粉笔在地板上补画光影细节。聚光灯试亮的瞬间，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舞台背景上那个背着画板的插画人物重叠在一起。
“紧张吗？”总监递过一瓶水。
林砚之仰头喝了一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像道冰凉的溪流：“小时候画星空，总觉得星星太远，后来发现，站在舞台上，自己也能变成星星。”
舞台灯光彻底亮起时，林砚之站在升降台上往下看。粉丝举着的灯牌汇成星海，而那些灯牌的设计图，有一半出自她的速写本。当伴奏响起，她跳起练了一千遍的舞步，忽然想起张叔说过的话：“颜料要调一百次才能找到最亮的白，就像你要走一百步，才能站到自己画的舞台中央。”
升降台缓缓升起，林砚之张开双臂时，裙摆上的反光材质在灯光下绽开一片细碎的光——那是她自己设计的演出服，里衬缝着块小小的画布，上面画着凌晨四点的画室，铅笔屑在晨光里，像撒了把没亮起来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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