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清晨是被清脆的鸟鸣唤醒的。薄雾笼罩着青翠的竹林，空气湿润而清新。
苏念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刚想去厨房找外婆，就看到东厢房的门虚掩着。
好奇心驱使她放轻脚步，凑近门缝往里瞄了一眼。
谢屿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开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站在画架前似乎在构图。
他微微侧着头，姿态专注而沉静。
那个在机场矜贵疏离、在饭桌上腹黑带笑的谢屿消失了，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和微抿的薄唇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苏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屿，沉静、专注，甚至带着点……艺术家的气质？他是在画窗外的竹林吗？
她下意识地想看得更清楚些，脚尖往前挪了半步。
“吱呀——”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抗议声。
谢屿猛地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褪去了刚才的沉静，警惕锐利的眼神瞬间锁定了门缝后的苏念。那眼神让苏念瞬间僵在原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但看清是她后，他放下画笔，脸上重新挂起苏念熟悉的、有一点不正经的笑容，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波澜。
“苏念妹妹，早啊。”他声音如常清朗，迈步朝门口走来，“偷看可不是好习惯哦？”他拉开门，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苏念。
苏念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强装镇定地后退半步：“谁……谁偷看了！我就是路过！外婆让我问问你，早上想吃米粉还是喝粥？”她飞快地找了个借口，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被抓包的感觉，太尴尬了！
谢屿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故意倾身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哦？那苏念妹妹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苏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她心跳如擂鼓，慌乱地瞥了一眼画架方向，画布被他的身体挡着，只看到一片明亮的色彩。
“还……还行吧！”苏念梗着脖子，胡乱应了一句，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我去告诉外婆你喝粥！”说完，转身就跑，还差点被廊檐下的门槛绊倒。
谢屿看着她仓惶逃跑的背影，低低地笑出声，目光转向画架。
画布上，晨曦中的竹林还只是朦胧的轮廓，但一角窗棂下，却已勾勒出一个纤细的、正探头探脑的少女剪影，灵动又带着点狡黠的可爱。他拿起画笔，在少女模糊的脸颊位置，轻轻点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绯红。
早饭是清粥小菜，还有外婆自己腌的脆萝卜丁，清爽开胃。饭桌上，外婆看看闷头喝粥的苏念，又看看慢条斯理吃饭、嘴角噙着笑意的谢屿，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念念啊，”外婆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家里酱油快没了，还有你小姑姑昨天说想吃我做的梅干菜饼，得去买点五花肉。你陪外婆去趟镇上集市吧？”
苏念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只要能暂时远离谢屿这个“危险源”，去哪儿都行！
外婆的目光转向谢屿：“小屿啊，你要不要也一起去逛逛？云溪镇上的集市可热闹了，都是新鲜东西！”
谢屿正要开口婉拒（他对嘈杂集市兴趣不大），却瞥见苏念那瞬间紧张起来、充满“抗拒”的眼神。他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话到嘴边改了口：“好啊，周奶奶。正好我也想买点画具和颜料，镇上应该有吧？”他对着苏念，笑得无比“纯良”，“麻烦念念妹妹带路了？”
苏念：“……”她感觉嘴里的粥都不香了！这个谢屿！绝对是故意的！
云溪镇虽然不大，但临近年关，集市上热闹非凡。
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挤满了摊位，卖菜的、卖肉的、卖手工小吃的、卖春联年画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年味儿。
苏念挽着外婆的胳膊走在前面，努力忽略身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尾巴”。谢屿倒是气定神闲，他身高腿长，气质出众，穿着简单却质地考究的衣服，在充满乡土气息的集市里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两旁的摊位，偶尔还停在某个卖竹编工艺品或土特产的小摊前看看。
“念念，你看这梅干菜多好！乌黑油亮的！”外婆在一个干货摊前停下，仔细挑选着。
“嗯嗯，挺好的。”苏念心不在焉地应着，眼角余光总忍不住瞟向身后几步远的谢屿。他正站在一个卖糖画的老人摊子前，看着老人用熬化的糖稀在石板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飞鸟。
“小伙子，来个糖画？”老人笑呵呵地问。
谢屿点点头，指了指：“麻烦您画个……小兔子吧。”
很快，一只晶莹剔透、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糖画就做好了。谢屿付了钱，拿着那根小竹签，转身，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正在偷瞄他的苏念。
苏念被抓个正着，赶紧扭回头，假装专注地帮外婆挑梅干菜。但她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他一个大男人，买什么小兔子糖画？幼稚！
就在这时，几个背着画板、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旁边经过，其中一个女生无意间瞥见谢屿的侧脸，脚步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天啊！你……你是谢屿老师？！是您吗？！”女生激动地冲上前，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的同伴也立刻认了出来，纷纷围拢过来，一脸崇拜：
“真的是谢屿老师！”
“谢老师！我是您的粉丝！您的《星夜流萤》系列我临摹了好多遍！”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太荣幸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苏念和外婆都愣住了。苏念更是惊愕地看着被几个学生热情包围的谢屿。谢老师？《星夜流萤》？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谢屿面对热情的粉丝，显得有些无奈，但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礼貌。他摆摆手：“你们好，我现在是私人行程，不太方便……”
“谢老师！能……能给我们签个名吗？就签在画板上！”为首的女生激动地递上速写板和笔。
谢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快速地在画板边缘签下了名字。他签名的动作流畅潇洒，带着一种独特的艺术感。
“谢谢谢老师！太感谢了！”学生们如获至宝，兴奋不已。
“谢老师，您怎么会来我们云溪啊？是来写生吗？”另一个学生好奇地问。
谢屿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旁边一脸懵圈的苏念，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含糊道：“嗯，算是吧，来找点……灵感。”
学生们还想再问，谢屿已经礼貌地结束了对话：“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朝学生们点点头，拿着那支小兔子糖画，从容地穿过人群，回到了苏念和外婆身边。
外婆好奇地问：“小屿，那些孩子叫你老师？你是……老师啊？”
苏念也忍不住盯着他，满眼都是探究。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谢屿笑了笑，把手里的小兔子糖画非常自然地递到苏念面前，避重就轻：“以前在大学里兼过几节课。喏，给你。”那只晶莹剔透的小兔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给我？”苏念看着递到眼前的糖画，愣住了。
“嗯，小孩子不都喜欢吃糖吗？”谢屿看着她，嘴角勾起熟悉的、带着点调侃的弧度，眼神里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温和，“拿着吧，苏念……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苏念气结，脸颊又红了。这家伙！又在拐着弯说她幼稚！她本想硬气地拒绝，但看着那只可爱的小兔子，还有谢屿那双含着笑意的、仿佛能看穿她心思的琥珀色眼睛……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笑呵呵的外婆，最终还是伸出手，有点别扭地接过了那支糖画。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
谢屿看着她微红着脸、小口小口舔着糖画的可爱模样，眼底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层层漾开。他转头对外婆说：“周奶奶，酱油买好了吗？我们去买五花肉吧？念念小朋友好像饿了？”
“谢屿！”苏念含着糖，含糊不清地抗议，换来他更愉悦的笑声。
外婆看着两人斗嘴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买肉去！给我们念念小朋友做梅干菜饼吃！”
苏念含着清甜的糖画，甜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里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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