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外的云阶还凝着昨夜的霜气，白素贞踏着莲步从雷峰塔的金光里走出时，袖间还沾着凡间西湖的水汽。她抬手拂过鬓边垂落的青丝，指尖掠过雷峰塔二十年镇压留下的淡金光纹，那纹路在触到南天门仙气的瞬间便化作星点消散——毕竟是黎山老母座下亲传弟子，即便曾犯天条，这二十年劫难也终究护着她几分仙基。
“哥哥你看！”李悟清的声音突然从云端传来，他踩着随心铁化作的玄色长棍，身形一晃便落在孙悟空身边，毛茸茸的手掌里还攥着本泛黄的书卷。六耳猕猴的火眼金睛里满是不平，伸手就拽住孙悟空的虎皮裙，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你说说，这公平吗？你当年不过是闹了回天宫，就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连师父（菩提祖师）暗中送的桃核都得在石缝里偷偷发芽。可她白素贞，不过是和凡人私定终身，才关了二十年就平安上天，难道就因为她是黎山老母的徒弟？”
孙悟空被他勒得闷哼一声，毛茸茸的脑袋从弟弟怀里探出来，伸手敲了敲李悟清的额角：“你这泼猴，最近又在哪处看了些蛊惑人的闲文？”他瞥见李悟清手里书卷封面上“雷峰塔传奇”四个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当年我大闹天宫，搅得三界不得安宁，若不是师父暗中护着，哪只压五百年就能出来？再说白素贞，她虽有黎山老母庇佑，可这二十年在雷峰塔下，日日受佛光炼化心魔，若不是她心性坚韧，早就堕入妖道了，你只看结果，怎不看过程？”
“我不管过程！”李悟清把书卷往云阶上一扔，随心铁在他掌心化作短棒，被他烦躁地转了几圈，“反正就是不公平！你是师父的心尖宝，我也是！凭什么你要受那么多苦，她就能轻描淡写过关？这书里还写呢，她出塔时，黎山老母还派了仙鹤来接，你当年从五行山出来，只有唐僧那老和尚牵着匹白马！”
孙悟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李悟清的头顶，把那撮不服帖的猴毛按下去：“你这脑子，真是被那些闲文搅糊涂了。师父当年若不是怕我在五行山下惹出更大祸端，怎会悄悄在山下布下聚灵阵？还有唐僧，若不是他，我哪能走上西行路，最后成了斗战胜佛？”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正随仙官走向凌霄殿的白素贞，声音软了些，“再说，人家白素贞这二十年也没闲着，雷峰塔下的佛光不仅没伤她，反倒助她炼化了千年修为里的妖气，如今已是正经仙身，这是她自己挣来的，和师父是谁没关系。”
李悟清还是不服气，嘴巴撅得能挂住油瓶，却没再反驳——他其实也知道，哥哥说的是实话。只是每次看到书里写孙悟空在五行山下的苦，看到哥哥背上至今隐约可见的五行山压痕，他心里就堵得慌。他伸手攥住孙悟空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茸茸的触感传过去：“可我还是心疼你，哥哥。五百年啊，你一个人在石缝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孙悟空闻言，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反手握住弟弟的手，金箍棒在他掌心轻轻转了圈，化作一道金光缠在手腕上：“都过去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吗？当年你在西牛贺洲破石而出，凭着六耳能听三界事的本事，硬是找了我三百年，若不是你，我在五行山下说不定真就闷出病来了。”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仙鹤的唳鸣，白素贞已随仙官走进凌霄殿，殿门闭合的瞬间，有淡淡的莲花香气飘来。李悟清吸了吸鼻子，又捡起地上的书卷，翻到某一页指给孙悟空看：“哥哥你看，这里写她和许仙的儿子许仕林，还考上了状元呢！你说，凡人的情分，真就这么重要吗？”
孙悟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书页上的字迹娟秀，写着许仕林跪塔救母的情节。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情分这东西，不分仙凡。当年我护着唐僧西行，不也是为了师徒情分？你我兄弟，不也是情分？”他抬手拍了拍李悟清的肩膀，“别再纠结公平不公平了，三界之事，哪有绝对的公平？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好好的，师父也还在斜月三星洞等着我们回去看他，这不就够了？”
李悟清盯着书页看了半晌，忽然把书卷一合，随手扔给旁边路过的仙童：“算了，不好看！”他拽着孙悟空的手腕，转身就往南天门的方向走，“哥哥，咱们去凡间看看吧！我听说西湖的荷花又开了，比斜月三星洞的桃花好看多了！”
孙悟空被他拉着往前走，耳边是弟弟叽叽喳喳的声音，鼻尖萦绕着云阶上的霜气与远处传来的莲香。他望着李悟清毛茸茸的后脑勺，忽然觉得，或许公平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别扭又护短的弟弟，始终在他身边。金箍棒在手腕上轻轻震颤，像是在应和着他此刻平和的心境，随他一同踏上了去往凡间的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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