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像是有团火揣在怀里，从肋骨缝里往外渗着热意，烫得苏砚猛地睁开眼。
视线所及是刺目的白。不是医院消毒水味的天花板，而是被烈日烤得发亮的戈壁滩，碎石子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远处的沙丘扭曲成模糊的热浪，连风都带着砂纸似的焦灼感，刮得脸颊生疼。
“……”
苏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塞进一把干草。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右手死死攥着什么，掌心的灼痛比胸口更甚——那是他随身携带的青铜镇纸，巴掌大小，边缘被岁月磨得温润，此刻却烫得像块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烙铁，表面刻着的奇特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阳光下隐隐透着暗红。
这东西……怎么会这么烫？
记忆像是被揉皱的纸团，塞进脑子最深处。他记得自己在工作室里，台灯照着那本刚收来的残卷，泛黄的纸页上是扭曲难辨的古文字，据说是张家手札的一部分。他用镊子夹起脱落的纸屑，指尖刚触到纸页边缘，一阵剧烈的眩晕就砸了下来，耳边是电流般的嗡鸣，眼前炸开无数光斑……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这里是哪里？
苏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冲锋衣、速干裤、登山靴，都是他出发去收那本残卷时穿的户外装，口袋里的手机早已黑屏，按遍了按键也毫无反应。只有那个烫得惊人的青铜镇纸，还在提醒他刚才的眩晕不是幻觉。
等等……张家手札？青铜镇纸？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混乱的记忆里钻出来，带着某种荒诞的熟悉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元素？关于古老的家族，关于地下的秘密，关于一片危险的荒漠……
“嘶——”
镇纸的温度陡然升高，几乎要烙穿掌心。苏砚下意识想把它扔出去，手腕却像被黏住一般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嘶鸣从远处传来，不是风声，而是某种生物的嘶吼，带着冰冷的恶意，顺着风势越来越近。
那声音……
苏砚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词——野鸡脖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那不是……书里的东西吗？
可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他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一个半埋在沙里的破旧帐篷，那像是个废弃的考古营地，帆布被风撕成了碎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钻进帐篷残骸的阴影里，屏住呼吸，透过帆布的破洞往外看。
视线穿过晃动的布帘，落在几十米外的沙丘下。一群色彩斑斓的蛇正盘踞在那里，鳞片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其中一条格外粗壮的巨蛇扬起头，吐着分叉的信子，那双竖瞳正死死盯着……帐篷的方向？
不，不是帐篷。
苏砚顺着蛇群的视线看去，心脏骤然停跳半拍。
沙丘另一侧，站着一个人。
穿着蓝色连帽衫，背着长长的登山包，身形清瘦却挺拔。他微微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干净的下颌和抿紧的嘴唇。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苏砚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与这片荒漠融为一体的沉静，仿佛风沙吹了千年，他就站了千年。
可此刻，这份沉静被打破了。蛇群正缓缓围拢过去， hissed 的嘶鸣声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那人困在中央。
是他？
苏砚的呼吸漏了一拍。这个身影，这个场景，与他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的碎片重叠在一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知道这个人，或者说，他“记得”这个人。
张起灵。
这个名字像枚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混乱的思绪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零碎的画面：幽深的墓穴，古老的机关，还有……这个人总是沉默着挡在别人身前的背影。
野鸡脖子的毒性极强，被咬到几乎没有活路。
这个认知让苏砚浑身一寒。他看着张起灵抬手握住背后的黑金古刀，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可蛇群数量太多，它们的攻击毫无章法，像铺天盖地的潮水，让人根本无从招架。
怎么办？
苏砚的目光扫过四周，除了沙子就是破烂的帆布，没有任何能用的武器。掌心的灼痛越来越烈，青铜镇纸的纹路烫得他几乎要握不住——等等，镇纸？
刚才蛇群的注意力，似乎是被这东西的异动吸引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他没有时间犹豫，抓起滚烫的青铜镇纸，瞄准那条领头的巨蛇，用尽全身力气扔了过去。
镇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既没有砸中蛇头，也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只是“哐当”一声落在巨蛇身前的沙地上。
但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所有的蛇都停下了动作，嘶鸣声戛然而止。它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齐刷刷地转过头，竖瞳死死盯住沙地上那枚泛着红光的青铜镇纸，信子急促地吞吐着，姿态里充满了警惕和……某种近乎畏惧的迟疑。
就是现在！
苏砚在心里大喊。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起灵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黑金古刀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道冷冽的寒光，快得只剩下残影。蛇群被镇纸吸引了注意力的刹那，正是他最好的机会。刀刃精准地斩向离他最近的几条蛇，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混乱再次爆发，但这一次，主动权掌握在了张起灵手中。
苏砚躲在帐篷后面，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他看着张起灵在蛇群中穿梭，蓝色的连帽衫在风沙中起伏，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决绝的力量，直到最后一条蛇被解决，他才拄着刀，微微喘息着站直身体。
风渐渐平息，只剩下远处沙丘滚动的声音。
张起灵转过身，目光越过空旷的沙地，精准地落在了苏砚藏身的帐篷残骸上。
那是一双极其平静的眼睛，黑得像最深的夜，没有任何情绪，却仿佛能看透一切。当那目光落在苏砚身上时，苏砚甚至觉得自己像被某种猛兽盯上了，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到张起灵的目光扫过自己的现代冲锋衣，又落在沙地上那枚渐渐冷却的青铜镇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然后，他迈开脚步，朝这边走来。
苏砚的心跳更快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还是承认那本模糊记忆里的“书”？掌心还残留着镇纸的灼痕，像一个滚烫的印记，提醒着他此刻所处的，或许正是那个他只在文字里见过的、危机四伏的世界。
而他与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交集，竟是以这样惊险又荒诞的方式，落在了这个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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