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羽冰近乎仓促逃离的背影，像是一幅绝佳的风景，刻印在古月娜的眼底。她没有再追，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傍晚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带走指尖那一丝残留的、属于羽冰的冰寒触感和极淡冷香。

手背上的红痕微微发热，伴随着细微的刺痛。这痛感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是一种确认，一种烙印，证明她的触碰是真实的，她的存在已经无法被羽冰彻底忽略。

“生气了……”古月娜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一种妖异的满足感。真好，她会生气，会抗拒，这远比彻底的漠然要好上千百倍。情绪是互动的开始，哪怕是负面的情绪，也意味着她在她心里占据了位置，哪怕现在只是一个让她烦躁的、需要挥开的存在。

她转身，朝着与宿舍区相反的方向走去，步伐不疾不徐，心情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着层层叠叠的、黑暗而愉悦的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古月娜调整了策略。

她不再像升灵台内那样强势地介入羽冰的战斗，也不再于放学路上进行那般直白到近乎骚扰的尾随。她变得……若即若离。

理论课上，她会选择坐在羽冰斜后方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好能用余光捕捉到对方挺直的脊背和偶尔随着翻书动作滑落的几缕黑发。当羽冰被老师提问时（这种情况极少，她总是能完美地隐匿在人群中），古月娜会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开合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专注得仿佛在聆听什么神圣的箴言。偶尔，羽冰似乎能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视线，背脊会几不可查地绷紧一瞬，但她从未回头。

实战训练时，古月娜依旧会和唐舞麟、谢邂他们配合，但她的元素操控变得更加精妙，更加……具有观赏性。七彩的光晕流转，元素在她手中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优雅和强大。她知道羽冰在观察，或许带着评估，或许带着警惕。有一次，她用一道极其纤薄的风刃，精准地切开了对手魂技中最薄弱的一个能量节点，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尘埃。那一刻，她敏锐地捕捉到，场边观战的羽冰，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那细微的变化，让古月娜心脏猛地一跳，如同猎手终于看到了猎物露出的破绽。

她开始在一些公开的场合，与羽冰进行极其有限的、必要的交流。

一次关于元素形态变化的讨论课上，古月娜在阐述完自己的观点后，目光自然地转向一直沉默的羽冰，语气平和地询问：“羽冰同学对冰元素的形态掌控登峰造极，不知对元素本身的‘活性’有何见解？”

问题专业，不带任何私人情感，仿佛只是同学间的学术探讨。

全班的视线，包括舞长空那冰冷的目光，都落在了羽冰身上。

羽冰抬眸，黑色的眼睛对上古月娜看似坦荡的视线，停顿了两秒。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极致之冰，活性内敛。”她最终开口，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八个字，声音清冷，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内敛……”古月娜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对羽冰露出一个浅淡而真诚的微笑，“受教了。”

她没有再追问，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这次对话。但她看到，在她微笑的瞬间，羽冰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然后迅速移开了目光。

她在躲避。

古月娜心底的愉悦如同藤蔓般滋长。她在用一种更隐蔽、更耐心的方式，编织着她的网。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对视，每一次公事公办的交流，每一次在人群中精准投去的、带着探究与欣赏的目光，都是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上羽冰的感官。

她能感觉到羽冰的抗拒，那种如同刺猬般竖起尖刺的防御姿态。但她也感觉到，那防御并非坚不可摧。在她持之以恒的、混杂着学术探讨名义的靠近下，那层冰壳正在被一点点打磨，变得非薄。

有时，当她从羽冰身边经过，能闻到那缕极淡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冷香。有时，在走廊拐角不期而遇，她能捕捉到羽冰眼中一闪而过的、来不及完全掩饰的复杂情绪——有警惕，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她这反复无常、时而逼近时而疏离的态度所搅动的……波澜。

古月娜享受着这个过程。享受着自己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工匠，用耐心和偏执作为刻刀，一点点在那块万年玄冰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她知道，距离彻底敲碎那层冰壳，让内里真实的温度暴露出来，还需要时间，需要契机。

但她有足够的耐心。

她的目光，始终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追随着那个黑发少女。

她在等待。

等待冰层彻底碎裂的，那一声清脆动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