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随你。”

那两个字，如同冰珠落入银盘，清脆，冰冷，却又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默认般的回响，在天台猎猎的风声中，清晰地敲在古月娜的心上。

羽冰的身影消失在铁门之后，脚步声沿着楼梯渐行渐远，最终归于寂静。

古月娜没有动，依旧站在天台边缘，任凭高处的风吹乱她的长发，拂过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随我。

她咀嚼着这两个字。没有愤怒的斥责，没有冰冷的拒绝，甚至没有无奈的叹息。只是一种近乎放任的……默认。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默许了自己的靠近？默许了那场惨烈“意外”所带来的纠缠？还是仅仅意味着，她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应对自己这个“疯子”，只能选择一种消极的、视而不见的姿态？

古月娜眼底银光流转。无论是什么，这都是一个信号。一个冰层松动，防线后撤的信号。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羽冰就此接纳了她。那块冰太硬，太厚，融化需要时间和热量。但至少，她不再试图将她彻底推开，不再用绝对的寒冷将她隔绝在外。

这就够了。

对于古月娜而言，只要有一丝缝隙，她就能将根须扎进去，直至将整块冰都据为己有。

接下来的日子，古月娜将“随你”这两个字，践行得淋漓尽致。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若即若离地试探，而是以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姿态，重新介入了羽冰的生活。如同水滴石穿，缓慢，却坚定。

清晨，她会“恰好”出现在羽冰常去的那个僻静湖边，在她进行每日例行的魂力蕴养时，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翻阅着元素理论的典籍，互不打扰，却又共享着同一片晨曦与宁静。

羽冰起初会在她出现时，周身寒气微涨，带着明显的排斥。但古月娜只是抬头对她露出一个浅淡平和的微笑，便继续低头看书，仿佛真的只是巧合。几次之后，那寒气便渐渐平息下去，羽冰似乎默认了这片宁静被分享的事实。

理论课上，古月娜依旧会选择那个能清晰看到羽冰侧影的位置。有时，她会就某个艰深的元素悖论，写一张字条，轻轻推到羽冰的桌角。问题专业，不涉及任何私人情感。

羽冰通常不会立刻回应，甚至看也不看。但往往在下课前，古月娜会发现自己桌角多了一张叠好的纸条，上面是用清瘦冷峻的字迹写下的、寥寥数语却直指核心的解答。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古月娜会将那些纸条小心收好，如同收藏着某种珍贵的战利品。

实战训练时，古月娜的元素掌控变得更加精妙，也更加……具有协同性。她不再仅仅关注自己的战斗，而是开始有意识地配合羽冰的战斗节奏。当羽冰以极寒冻结大片区域时，古月娜的风刃会恰到好处地将漏网之鱼卷回冰域；当羽冰需要瞬间爆发突进时，古月娜的土元素会提前为她铺平道路，清除障碍。

她们的配合依旧沉默，却比升灵台内那次更加流畅，更加默契。仿佛两条原本独立的溪流，在经历了山石的阻挡和碰撞后，终于找到了某种奇特的、相互缠绕着向前流淌的方式。

羽冰从未对此表示过什么，她依旧冷着脸，独自行动，独自结束。但她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避开古月娜制造出的“配合”机会。

有一次，面对一头极其狡猾、擅长精神冲击的万年幻影妖狐，羽冰的灵眸武魂似乎受到了些许干扰，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就在妖狐的利爪即将撕裂她防御的刹那，一道七彩元素凝聚的屏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前，挡住了致命一击。

羽冰猛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古月娜。

古月娜正操控着元素与另一头魂兽周旋，仿佛刚才那及时的援手只是无心之举。但她侧脸那微微绷紧的线条和额角渗出的一丝细汗，泄露了她并非那么轻松。

羽冰盯着她的侧影看了几秒，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瞬。她什么也没说，转回头，周身寒气暴涨，以更凌厉的姿态攻向那头幻影妖狐，瞬间将其冻结、粉碎。

战斗结束后，羽冰走到古月娜身边，递过去一个小巧的玉瓶。

“凝神。”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带着一种生硬的、不习惯的关怀。

古月娜接过玉瓶，指尖碰到羽冰微凉的皮肤，感受到对方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她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寒意涌入鼻腔，让她因过度消耗精神力而有些胀痛的识海为之一清。

“谢谢。”古月娜看着她，眼底漾开真实的笑意。

羽冰移开目光，没有回应，转身走开。但古月娜看到，她耳根后面，那抹极淡的粉色，又悄然浮现。

古月娜摩挲着手中温凉的玉瓶，感受着那缕独特的冷香，心底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

她知道，这块冰，正在一点点融化。

虽然缓慢，虽然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但那融化的水滴，正一点点浸润着她干涸而偏执的心田。

她不再急于求成。她享受这个过程，享受着自己如同一个耐心的园丁，用时间和看似不经意的关怀，浇灌着这株独一无二的冰莲。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占有。

而是彻底的，从身到心的，归属。

放学后，古月娜会“顺路”和羽冰一起走一段。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紧迫地尾随，只是保持着并肩而行的距离，偶尔聊几句关于课程或者魂技的见解，大部分时间则是沉默。

羽冰依旧话少，但不再散发出那种“生人勿近”的绝对寒气。有时，古月娜甚至会感觉到，她的精神力会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确认般的意味。

她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古月娜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们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平衡。表面上，依旧是两个同样优秀、同样有些孤僻的同学。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在那层平静的表象之下，某种危险的、紧密的、无法分割的纽带，正在日益牢固。

古月娜知道，距离彻底敲碎那层冰壳，让内里真实的情感暴露出来，还需要一个契机，或许还需要一场更猛烈的……火焰。

但她不着急。

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那个清冷的背影，银紫色的眼眸中，是势在必得的幽光。

冰与火的纠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