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陆见清那句轻飘飘的“《悲怆》，第二乐章”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墨尘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那2.7分的好感度涨幅他甚至没空去细品，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练琴。

他翻出落满灰尘的琴谱，对着那复杂绵密的音符，头一次生出了近乎虔诚的专注。放学后不再第一时间琢磨着去哪野，而是直奔学校那间老旧、平时鲜有人至的音乐教室。钢琴是台年久失修的立式，音色有些沉闷，几个琴键反应迟钝，但沈墨尘不在乎。

他坐在琴凳上，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上微凉的琴键。

开头那段舒缓、带着淡淡哀伤的旋律流淌出来，生涩，磕绊，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深沉和流畅。沈墨尘皱紧眉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困难的小节，手指僵硬得像不是自己的。他太久没碰琴了，技巧生疏，对乐曲的理解更是浮于表面。

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黑白琴键上。手腕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开始酸胀。但他没有停。

他知道陆见清就在隔壁的学生会办公室。有时，他能透过不太隔音的墙壁，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陆见清和别人交谈的模糊声音，或者纸张翻动的细响。这成了他枯燥练习中唯一的慰藉和动力。

他不再去“偶遇”陆见清，也不再送早餐——他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了音乐教室。只有物理辅导雷打不动。在那半小时里，他依旧认真听讲，偶尔抬头，能看到陆见清垂眸讲题时沉静的侧脸。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谁也不提校庆和钢琴的事，但某种无形的纽带，却在寂静中悄然连结。

这天晚上，沈墨尘练到很晚。音乐教室的灯只开了他头顶那一盏，在昏暗的房间里切割出一小片光晕。他反复锤炼着第二乐章中段那个情感转折激烈的部分，力度控制始终不到位，弹出来的声音要么过于绵软，要么又显得突兀粗暴。

烦躁和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琴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趴在钢琴上，额头抵着冰凉的谱架，感到一阵无力。他以为自己可以，但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这首曲子远比他想象的要难，它所要求的情感深度和技术控制，不是他这种半吊子靠一时冲动就能掌握的。

就在这时，音乐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沈墨尘猛地抬起头。

陆见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像是刚忙完学生会的工作。他穿着校服，外面随意套了件深色外套，身形在门口灯光的剪影下显得有些单薄。他看着沈墨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古井无波，里面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像是……了然？或者是一丝极淡的担忧？

“吵到你了？”沈墨尘下意识地问，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

陆见清摇了摇头，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走廊。他没有靠近，只是倚在墙边的阴影里，目光落在沈墨尘身上，又移向那架老旧的钢琴。

“继续。”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墨尘愣住。继续？在陆见清面前弹？弹这磕磕绊绊、毫无美感的练习？

他脸上有点发烫，一种混合着羞耻和紧张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想拒绝，但看着陆见清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重新将手指放回琴键。

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陆见清在听。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安静地，专注地听着。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带着无形的压力，却也带着一种奇异的……支撑。

他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技巧，不再去纠结每一个音符是否完美。他只是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谱子上标记的情感术语——dolce（柔美的），cantabile（如歌的），appassionato（热情洋溢的）……

生涩的琴音再次响起。依旧不够流畅，依旧有错音，但那股之前一直找不到的、属于这首乐曲的灵魂，似乎开始一点点渗透进来。他的手指不再那么僵硬，旋律线条也渐渐有了起伏。

当他弹到那个一直困扰他的、情感转折激烈的乐段时，他没有再用力砸琴键，而是尝试着将内心的焦躁和挣扎，通过指尖的力度和速度变化，小心翼翼地表达出来。

琴声在昏暗的教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未经打磨的、粗糙的真诚。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里。

沈墨尘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微微颤抖。他不敢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等待着身后的审判。

教室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秒，他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陆见清走了过来，停在他身边。他没有看沈墨尘，目光落在黑白琴键上，那里还残留着沈墨尘手指的温度。

然后，沈墨尘听到他极轻地、几乎像是叹息般地说了一句：

“这里，慢一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地点了一下琴谱上的某个小节。他的指尖离沈墨尘的手很近，近到沈墨尘能感受到那微弱的、带着凉意的气流。

**[叮！检测到攻略对象对宿主好感度变化：-32 → -28.5]**

3.5分！

沈墨尘猛地转头看向陆见清。

陆见清却已经收回了手，转身朝门口走去，仿佛刚才那句指点只是沈墨尘的幻觉。

“很晚了。”他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回去吧。”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沈墨尘一个人坐在琴凳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陆见清那句轻飘飘的“这里，慢一点”，以及那涨了3.5分的系统提示。

一股滚烫的、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了。

他所有的笨拙，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真心……

陆见清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