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个拥抱和飙升的好感度，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拦住了两人之间汹涌而暧昧的洪流。有些东西被彻底捅破，却又心照不宣地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那天音乐教室里的对话，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仿佛那只是一个意外偏离的梦境，醒来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只是轨道本身，被无声地拓宽了。

物理辅导恢复了。沈墨尘依旧会带着各种“贡品”——有时是校门口新出的零食，有时是据说能提神醒脑的古怪饮料——大摇大摆地走进学生会办公室。陆见清依旧会蹙着眉，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瞥他一眼，但不会再冷硬地拒绝。偶尔，在沈墨尘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眉飞色舞时，他能捕捉到陆见清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墨尘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们依旧一起去图书馆。沈墨尘还是会看那些对他来说如同天书的《时间简史》或者《物理学的进化》，只是不再是为了装样子。他会指着某个完全无法理解的段落，用笔帽戳戳旁边陆见清的手臂，压低声音问：“这个‘时空弯曲’到底是个什么鬼？”

陆见清会放下手里的书，侧过头，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两句，看到沈墨尘依旧茫然的眼神，便会无奈地抿抿唇，接过他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下扭曲的网格和小球轨迹。

沈墨尘就趴在桌上，歪着头看他画。目光从陆见清低垂的睫毛，滑到他挺直的鼻梁，再落到他微微抿起的、颜色很淡的嘴唇上。看着看着，心思就跑了偏，直到陆见清用笔尾不轻不重地敲一下他的手背，他才猛地回神，嘿嘿傻笑两声，赶紧把注意力挪回那些扭曲的线条上。

**[好感度 10 → 10.5]**

**[好感度 10.5 → 11.2]**

分数在缓慢地、以小数点后一位的精度爬升着。沈墨尘偶尔瞥一眼系统面板，心里不再有波澜，反而觉得这磨磨唧唧的涨幅，挺符合陆见清那别扭又闷骚的性子。

日子像温吞水一样流过，带着初夏特有的、微醺的暖风。直到这天下午，沈墨尘被体育老师抓了壮丁，去仓库清点废弃的体育器材。

仓库在教学楼后面，阴暗潮湿，堆满了蒙尘的垫子、破损的鞍马和生锈的铅球。沈墨尘一边腹诽着老师的剥削，一边漫不经心地清点着数量。就在他弯腰去挪一个沉重的木箱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手肘重重撞在箱角。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疼得龇牙咧嘴。箱子也被他撞得挪开了位置，露出后面墙壁上一片与周围颜色不太一样的区域。

沈墨尘揉着发疼的手肘，随意瞥了一眼，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那面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不是随意的划伤，而是一个个清晰的名字，间或夹杂着一些不堪入目的辱骂词汇。那些刻痕很深，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央，被无数恶意的词汇包围、覆盖、又倔强地一次次被重新刻下的，是三个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字——

**陆见清。**

沈墨尘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仿佛能看到，在很多个无人注意的黄昏或者深夜，那个清瘦孤傲的少年，是如何被堵在这个阴暗的角落，承受着怎样的恶意和暴力。那些名字，那些词汇，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终于对陆见清口中那句轻描淡写的“我以前就是他们”，有了具象而残酷的理解。

这不仅仅是打架斗狠。这是被孤立，被欺凌，在泥沼中挣扎时，被迫长出獠牙和利爪，用更凶狠的方式反击，才勉强存活下来的、血淋淋的过去。

沈墨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仓库门外传来体育老师催促的喊声，他才猛地回过神。他死死盯着墙上那三个字，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是结了冰。

他没有告诉陆见清他发现了什么。

但从那天起，沈墨尘身边那帮平时一起插科打诨、翻墙上网的哥们儿，发现尘哥有点不一样了。他依旧会跟他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这些人聚拢起来，不再是单纯为了玩乐。

他组织篮球赛，拉人去操场跑步，甚至开始督促几个成绩垫底的家伙学习。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又带着点匪气的凝聚力，将这群散兵游勇拧成了一股绳。温江二中高二（7）班，这个原本以纪律涣散闻名的班级，风气竟然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些，连教导主任看沈墨尘的眼神都从“头疼”变成了“惊疑不定”。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只有沈墨尘自己清楚。

他看着身边这群因为他一句话就能嗷嗷叫往上冲的兄弟，看着教室里不再乌烟瘴气的氛围，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依旧缓慢爬升、已经接近 **20** 的好感度，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他要变得更好，更强。

不是为了配得上谁。

而是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将那个人牢牢地护在身后，让那些阴暗角落里的名字和刻痕，永远成为过去。

让陆见清的世界里，只剩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