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味已经浓得化不开了。空气里弥漫着硝烟（鞭炮虽禁，小孩玩的摔炮却少不了）、油炸食物的香气和一种无所事事的慵懒。沈墨尘赖在陆见清外婆家，美其名曰“陪空巢老人”，实际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陆见清身边。

外婆倒是很高兴，看着沈墨尘里里外外地帮着贴春联、挂灯笼，嘴巴就没合拢过，一个劲儿地往他手里塞糖和炸好的肉丸子。陆见清则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偶尔抬眼看看院子里那个上蹿下跳、咋咋呼呼的身影，唇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除夕夜，外婆张罗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窗外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屋里灯火通明，电视里放着喧嚣的春晚，背景音十足。沈墨尘胃口大开，一边给外婆讲大学里的趣事逗得老人直乐，一边不忘把外婆夹给他的鸡腿，转手又放到陆见清碗里。

“多吃点，你看你，在学校肯定没好好吃饭。”沈墨尘说得理所当然。

陆见清看着碗里那个金黄油亮的鸡腿，蹙了蹙眉，刚想说什么，外婆就笑着帮腔：“是啊见清，小尘说得对，你看你瘦的，快吃快吃。”

陆见清无奈，只好拿起筷子，默默地把那个鸡腿吃了。

沈墨尘看着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又满满的。

吃完饭，外婆年纪大了，熬不住，早早回房休息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电视里还在唱着跳着，却仿佛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沈墨尘凑到陆见清身边，和他挤在一张沙发上，脑袋歪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好饱……”

陆见清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只是目光依旧落在电视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角落。

“陆见清，”沈墨尘闭着眼，声音带着吃饱后的困倦和满足，“这是我们第一个一起过的年。”

“嗯。”陆见清低低应了一声。

“以后还会有很多个。”沈墨尘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梦呓，“每年都要一起过。”

陆见清捻着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看着沈墨尘靠在他肩上、毫无防备的睡颜，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鼻息均匀。电视屏幕变幻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窗外，不知是谁家忍不住，提前放起了烟花。 “咻——嘭！” 一声脆响，在夜空中炸开一团绚烂的金色。

陆见清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向那转瞬即逝的流光。

他的目光沉静，眼底却映着那璀璨的颜色。

良久，他极轻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回应了那个已经睡着的家伙：

“好。”

零点将至，外面的鞭炮声和烟花声骤然密集起来，如同沸腾的锅粥。沈墨尘被这震耳欲聋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靠在陆见清身上，而陆见清不知何时拿了条薄毯盖在了他腿上。

“到点了？”沈墨尘揉着眼睛坐直身体。

“快了。”陆见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沈墨尘瞬间清醒，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抓住陆见清的手：“走！我们也去放烟花！我买了好多！”

他不由分说地把陆见清拉到了院子里。寒冷的夜风一吹，两人都打了个激灵。沈墨尘从角落里抱出一堆各式各样的烟花，像个献宝的孩子。

“你看这个！拿在手里玩的！还有这个，会转圈的！”他兴致勃勃地介绍着，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长长的香，塞到陆见清手里，“你来点！”

陆见清看着手里那根冒着红点的香，又看了看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烟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显然没什么经验。

“怕什么？我教你！”沈墨尘站到他身后，几乎是将他圈在怀里，握着他拿香的手，引导着去点地上一个圆柱形烟花的引信。

引信“刺啦”一声被点燃，冒出细小的火花。

沈墨尘赶紧拉着陆见清往后跳开几步。

几秒钟后，“咻——”一道银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幕最高点，“嘭”地炸开，化作漫天流萤般的银色光点，缓缓飘落。

“漂亮吧！”沈墨尘仰着头，脸上被烟火的光芒照亮，笑容比烟花还要灿烂。

陆见清也仰着头，看着那璀璨的、短暂却极致绚烂的光景。冰凉的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耳边是沈墨尘兴奋的欢呼和更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在这片极致的喧闹和光芒中，他感觉到沈墨尘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陆见清！”沈墨尘在他耳边大声喊着，试图压过周围的噪音，“新年快乐！”

更多的烟花在他们身边和远处的天空炸响，五彩斑斓，将整个院落映得如同白昼。

陆见清微微偏过头，能看到沈墨尘近在咫尺的、带着灿烂笑意的侧脸。

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漫天华彩的映照下，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坚定而有力。

他抬起手，轻轻覆在了沈墨尘环在他腰间的手上。

然后，他转过头，在沈墨尘惊讶的目光中，极快极轻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带着凉意的、一触即分的吻。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入了沈墨尘耳中。

沈墨尘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比漫天烟花还要不可思议的景象。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收紧手臂，把陆见清更紧地圈在怀里，对着被烟火照亮的夜空，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陆见清！你主动亲我了！”

陆见清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脸颊在烟火的映照下泛起一层薄红，试图挣脱：“……放手。”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沈墨尘抱得更紧，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礼物的小孩，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喊，“新年快乐！陆见清！新的一年，我们还要在一起！每年都要在一起！”

烟花在他们头顶不断绽放，明明灭灭，将相拥的身影勾勒得清晰又朦胧。

旧年在这一刻翻篇。

新的一年，在震天的声响和绚烂的光影中，正式开启。

而他们的故事，还很长，很长。

（番外完）

番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