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压着维修厂的铁皮顶，风卷着机油味钻窗缝。

　　林晨蹲在底盘下，扳手转得飞快，汗珠砸在锈迹斑斑的钢梁上，溅起细小的油花。

　　脑子里却在过弯，虚拟的赛道在视网膜上铺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仿佛穿透了钢铁，引擎的轰鸣在太阳穴里震响。

　　他修了五年车，从学徒到能独当一面的师傅，指尖摸过无数台赛车的心脏，却从没真正坐进驾驶位，踩过一次油门。

　　墙上的日历被油污糊了大半，红圈圈着的“江城杯职业赛车邀请赛”格外刺眼。

　　明天，就是比赛日。

　　“小林，收尾了啊，老板说今晚提前打烊。”隔壁工位的老王摘下手套，往盆里扔的动作带着疲惫。

　　林晨“嗯”了一声，把最后一颗螺丝拧紧，直起身时腰骨“咔嗒”响。

　　他摸出藏在工具箱最底层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卷得发毛，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赛道线路图，标注着每一个弯道的最佳入弯点、刹车时机，甚至精确到了风速对车身的影响。

　　这是他的秘密，是支撑他熬过无数个油污满身的夜晚的光。

　　“看那玩意儿有啥用，咱们就是修车的，赛车是人家有钱人的游戏。”老王凑过来瞥了一眼，语气里带着认命的无奈。

　　林晨没反驳，把笔记本塞回去，指尖攥得发白。

　　他知道老王说的是实话，没有赛车，没有团队，甚至没有一次正经的驾驶经验，梦想就像维修厂角落里积灰的零件，看着实在，却派不上用场。

　　夜里，林晨躺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的赛车还在疾驰。

　　他模拟着江城赛道的每一个细节，第一个弯道是连续S弯，入弯速度不能超过八十码，刹车点要提前三米，出弯时要借助离心力提速……

　　越想越清醒，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他猛地坐起来，眼神里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去看看，哪怕只是站在赛道边，看看真实的赛车是什么样的。

　　江城国际赛车场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轰鸣的引擎声隔着老远就撞进耳朵，空气中弥漫着轮胎摩擦的焦味和兴奋的人声。

　　林晨混在人群里，看着一辆辆造型酷炫的赛车在赛道上飞驰，心脏跟着引擎的节奏狂跳。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赛道，嘴里默默念叨着每一个动作的要领，仿佛此刻坐在驾驶位上的是自己。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职业组三号赛车手临时缺席，现急需替补选手，有无自愿参赛者请速到组委会报名！”

　　广播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赛场的热闹，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炸开了锅。

　　“三号？那不是周明吗？怎么突然缺席了？”

　　“听说跟组委会谈赞助没谈拢，故意撂挑子了，这节骨眼上哪儿找替补啊？”

　　“职业组的比赛，没点实力谁敢上？万一出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组委会的工作人员急得团团转，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少一个选手，不仅赛程要推迟，还可能影响整个比赛的公信力。

　　林晨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赛道，看着那些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的人，脑子里的念头疯狂滋生。

　　去试试，哪怕输得一败涂地，也好过一辈子只能在梦里赛车。

　　他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一步步走向组委会的工作台。

　　“我来。”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停了下来。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林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油污，怎么看都跟职业赛车手沾不上边。

　　“你？你有赛车执照吗？有参赛经验吗？”工作人员的语气里满是怀疑。

　　林晨摇了摇头，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没有执照，也没有参赛经验，但我熟悉每一款赛车的构造，也研究过江城赛道的每一个细节，我能比。”

　　“胡闹！”旁边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厉声呵斥，“这是职业比赛，不是儿戏！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

　　“我自己负责。”林晨攥紧拳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现在没人愿意上，难道让比赛推迟吗？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组委会的负责人犹豫了，看着手表上越来越近的比赛时间，又看了看林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最终咬了咬牙：“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一旦出现任何安全问题，立刻退出比赛，而且后果自负。”

　　林晨点点头，激动得浑身发抖。

　　工作人员快速给他办理了临时参赛手续，递过来一套不合身的赛车服和一个头盔，领着他走向三号赛车。

　　坐进驾驶位的那一刻，林晨的呼吸都停滞了。

　　熟悉的方向盘，熟悉的仪表盘，甚至连引擎的轰鸣声都和他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次的一模一样。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冷静和专注。

　　系好安全带，戴上头盔，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尖的触感真实而滚烫。

　　“各就各位，预备——”

　　绿灯亮起的瞬间，林晨猛地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一声怒吼，赛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赛道的气息，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引擎的轰鸣，眼前的赛道飞速后退。

　　他按照脑子里模拟了无数次的路线行驶，第一个S弯，提前刹车，精准入弯，出弯时猛踩油门提速，一系列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了千百遍。

　　周围的赛车手都愣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替补，居然一点都不怯场，甚至在某些弯道的处理上，比一些老选手还要精准。

　　林晨的心跳越来越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一种压抑了五年的渴望终于得到释放的兴奋。

　　他感觉自己和赛车融为了一体，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刹车，都像是身体的本能。

　　可是，没有实战经验的短板很快就暴露了出来。

　　在第五个弯道，因为对车速的判断出现了一丝偏差，他的赛车和旁边一辆赛车发生了轻微的碰撞，车身猛地晃动了一下。

　　林晨心里一紧，连忙调整方向，虽然稳住了车身，但速度却慢了下来，被后面的几辆赛车超了过去。

　　后面的赛程里，他又因为过于追求速度，在直线加速时错过了最佳换挡时机，引擎出现了短暂的顿挫，再次被拉开了距离。

　　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追赶，脑子里飞速调整策略，结合自己对赛车构造的了解，不断优化驾驶技巧。

　　可是，差距已经拉开，再加上体力的快速消耗，他最终没能追上去。

　　当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林晨看着仪表盘上的排名——第十九名，心里五味杂陈。

　　有遗憾，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做到了，他真的坐上了职业赛车，跑完了全程。

　　然而，还没等他从这种复杂的情绪中缓过来，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就找到了他。

　　“你被取消参赛资格了，而且根据比赛规则，你这种无资质参赛且造成轻微事故的行为，我们有权禁止你以后参加任何相关赛事。”工作人员的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林晨愣住了：“为什么？我明明完成了比赛。”

　　“没有资质参赛本身就是违规，而且你差点造成严重的安全事故，我们已经很宽容了。”旁边的中年男人冷冷地说，“另外，你的工作单位已经接到了我们的通知，你应该知道后果。”

　　林晨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维修厂老板的脾气，想起了那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赛车场，手里还攥着那套不合身的赛车服，身上的油污和汗水混在一起，黏腻得难受。

修理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