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枫林湾的晚风，不疾不徐地吹，宋薇薇和林枫的交集，却停在了那个落满枫叶的傍晚。
她依旧坐在教室前三排的固定位置，笔尖划过数学题的辅助线，余光却总下意识往最后一排偏，只是再也不敢真的回头。林枫的名字被她用褪色的蓝笔圈在语文课本的页眉，圈了又涂，涂了又圈，纸页磨出毛边，像她反复按下去又冒上来的心动。朱静言成了班里唯一能自然靠近林枫的人，晨会时替他领叠得整齐的作业，自习课上搬着椅子坐在他桌旁讨论奥数题，连课间操的间隙，都能看见她拿着保温杯，把泡好的柠檬水解到林枫手边。
宋薇薇总是低着头，假装埋首在习题册里，耳朵却忍不住捕捉他们的对话。林枫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偶尔会被朱静言的笑声裹住，像枫树叶裹住细碎的光，落不到她这边。运动会那天，班里报了4×100米接力，林枫是最后一棒。宋薇薇攥着印着班级名的加油棒，混在人群后，看朱静言挤到最前排，手里捏着瓶冰红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
林枫冲过终点线的瞬间，全场的欢呼涌起来。宋薇薇看见他弯腰扶着膝盖喘气，朱静言立刻凑上去，把冰红茶递到他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又慌忙缩回来，脸上带着雀跃的笑。那一刻，宋薇薇手里的加油棒被捏得咔咔响，塑料杆裂了道缝，她猛地转身，躲到操场边的枫树下。风卷着红得发烫的枫叶落在她的校服领口，凉丝丝的，像眼泪要落下来的温度。她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上，听见远处的欢呼声还在响，却觉得那片热闹，和自己隔着一整个枫林湾。
期中考试的排名贴在教学楼的公告栏，宋薇薇熬了半个月的夜，名字往上挪了十名，却依旧隔着十几行，才在理科前列的位置看见“林枫”两个字。公告栏的玻璃蒙着层薄灰，她踮着脚，指尖轻轻划过那两个字，指腹蹭到冰凉的玻璃，又像蹭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梧桐香，遥远得抓不住。
“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宋薇薇的指尖猛地顿住，浑身僵成一块石头。她慢慢转过身，林枫就站在夕阳里，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手里捏着两张竞赛报名表，沉棕色的眼睛先落在她的手上，又扫过公告栏上她的名字，目光里藏着点宋薇薇读不懂的情绪，像被枫树叶遮住的暮色，暗沉沉的。
“没、没什么。”她慌忙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脚跟磕到公告栏旁的枫树苗，差点踉跄。指尖被粗糙的树皮蹭出一点红，她却没觉得疼，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白球鞋的鞋边沾着枫叶的碎屑。
林枫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她，几秒的沉默像漫过枫林的晚风，裹着说不清的滞涩。宋薇薇的心跳快得要撞出胸口，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枫糖浆黏住，一个字都吐不出。直到林枫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报名表，才淡淡开口：“朱静言让我帮她也领一份，先走了。”
“嗯。”宋薇薇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里的絮。她看着林枫的背影穿过落满枫叶的走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融进教学楼外成片的红枫里，像一片终于飘远、再也不会落回她掌心的枫叶。
期末分班的通知贴出来那天，走廊里挤得满是人。宋薇薇站在公示栏前，手指划过文科班的名单，在自己的名字旁顿了顿，又抬头看向理科实验班的第一行——“林枫”两个字被红笔圈出来，格外扎眼。她抱着收拾好的书本，走进文科班的新教室，选了靠窗的位置，窗外正好对着校外的枫林湾。风穿过枝叶的缝隙吹进来，带着熟悉的涩味，卷得桌角的练习册哗哗响。
同桌是个爱笑的女生，见她盯着窗外发呆，递来一颗橘子糖：“刚从家里带的，甜的，尝尝？”宋薇薇接过糖，糖纸是橘色的，和那晚晚自习前同桌给的那颗一模一样。她慢慢剥开糖纸，甜丝丝的橘子味漫开来，却尝出满嘴的涩。糖在嘴里化了很久，甜意散了，只留下一点苦味，像那场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风吹散的心动。
后来的日子，宋薇薇偶尔会在食堂或者楼道碰见林枫，他身边总是跟着朱静言，两人聊着竞赛、聊着试卷，走得很近。宋薇薇会立刻低下头，绕到另一条路，像避开一场盛大的错过。毕业那天，她收拾课桌，翻出那本被林枫碰过的数学练习册，封皮上的梧桐香早就散了，只留下一点浅浅的指印。她还翻出一张夹在书里的枫叶，是运动会那天捡的，已经褪成暗褐色，卷了边。
宋薇薇把枫叶夹进毕业纪念册里，合上本子的瞬间，听见窗外的风又吹过枫林。那阵风，像开学那天扶她单车的晚风，像晚自习时掠过楼道的晚风，只是这一次，再也吹不到她心里了。原来有些心动，就像枫林湾的风，吹过就散了，连一片能留住的枫叶，都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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