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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菩萨渡人

嫡相

中秋过后,便是祁梁一年一度的祈福日,在这一天里,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贵胄,都会去郊外北凉山的北凉寺祈福,以求得接下来的时间里岁岁安安、平安幸福。

  孟家作为祁京的大家族,自然少不了这等活动,苏老太君亲自准备祈福用具,香火是备足了的,马车是要选最好的,用她的话来说,去见菩萨,自然要用最好的,否则就是去了也感动不了菩萨,那样是不会得到保佑的。

  孟雨虽作为太尉府的二女儿,可老太太打心眼儿里是不想让她去的,她觉得灾星去祈福,只会污了菩萨的眼,惹菩萨不快。

  可如今朝堂上的人都知道,孟家接回了二女儿,如果不是怕落人口实,惹来闲话,孟文璋也不想让她去。

  他对这个女儿感情很复杂,既有愧疚,又有一丝的嫌恶,总觉得是她丢了孟家的人,辱没了孟家的门楣,但是又心底上觉得她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把她送走那么多年实属不应该。

  他朝中事务繁忙,故不可以同行,老太君因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体不好,所以也不打算舟车劳顿,前往偏远的北凉山,他们二人在太尉府门前相送,先是送走了孟文和一家人,又送走了郑玲秋与孟云一行人,可唯独面对孟雨时,他却迟疑了。

  孟雨看了一眼他,什么也没说,自己就上了车,钻进车内,他脚步一顿,随即又迅速收了回来。

  北凉山在城北,而太尉府则是在城南,所以这一路下来不免有些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孟雨的车,不知是何种原因,马儿一直走不快,而且还是走两步就要歇息一会儿的那种,这让坐在前面驾车的车夫不经起了疑心,他是府里的老人了,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再者,他马术精湛,且他喂养的马儿都挺通人性,可偏偏碰上今日出了岔子,就连一向经验丰富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怎么回事?”孟雨掀开车帘,不解地问道。

  “回二小姐的话,今天这马儿不知怎的,一直不肯听话,我们已经被大小姐的马车落在后面了,如若再是这种情况,恐怕等我们到了,祈福已经开始了。”佳晚替车夫回答道。

  “不听话?”孟雨小声念叨了一句,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放慢,然后停车。”

  车夫虽不明所以,可却还是打算遵照孟雨的指示去做。他勒动缰绳,打算使马儿停下来,可这不动不好,这一动,马儿就跟发了疯似的,竟同时开始狂奔嘶鸣起来,还专挑那些树荫茂密之地潜行,车夫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从车上滚了下来,佳晚紧紧攀住车身边缘,不让自己掉下去,在车内闭目养神的孟雨忽得睁开双眼,露出黑瞳,慧眼如炬,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先是一惊,随即迅速作出反应。

  她猛地拉住车帘,稳住身形,然后钻出车外,一把拽住摇摇欲坠的佳晚,将她拉了上来,丢到了车内。

  然后她纵身一跃,一下子飞到一匹马儿背上,另一只手拉住另一匹马儿的缰绳,用力一拉,试图让它们停下来,可效果却微乎其微。

  猎马飞奔的地点便是悬崖,如若再不停下来,他们便要车毁人亡了,孟雨把牙一咬,把心一横,突然用脚一蹬,可就是这一蹬让两匹马儿仅在瞬间便调转了方向,朝着悬崖的相反方向而去。

  孟雨暂时地舒了一口气,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她又迅速凝聚起心神来,将重心转移,最终有惊无险,成功控制住了马儿,让马车停了下来。

  她跳下马,朝着倒在地上的车夫走去,车夫似乎伤得不轻,可也动了筋骨,伤了身体。孟雨二话不说,将一个钱袋丢到他怀里,道:“虽不知今日是何故,但你因此受了伤,还是去瞧一瞧大夫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去便好。”

  车夫似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他还想说什么,可身上的伤却警醒着他,他不可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于是,他便迈开了还未曾受伤的一条腿,一瘸一拐地向后面走去,临走时还向孟雨点头致谢了一番。

  “二小姐,现在马车没了,我们真的要走着去吗?”佳晚检查过马车,确认它是真的动不了,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然呢?”孟雨反问,“车没了,而且这里离北凉寺应该不是很远,寺庙好像是建在山脚下的是吧?如果是建在山顶或者是半山腰,那我们才要受一番累呢!”说罢,她便提起裙摆、迈开步子开始走起来,佳晚不敢怠慢,连忙跟在她身后追随她而去。

  孟雨的反差感她是深有体会的,她可不敢再造次了。

  她们没注意到的是,在暗中,有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这是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周围有护卫守候,车中人身着华服,头戴玉冠,拿着一把做工精细的折扇,模样俊美无比,他,便是当朝太子——萧承砚。

  见孟雨与佳晚远去,车旁的一位护卫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真没想到这姑娘还有两下子,竟三两下就将那烈马给制服了。”

  萧承砚漫不经心地扇着手里的折扇,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听到身旁陆影七的话,他唇角微微一笑,那是势在必得的笑容:

  “影七,你叫人去查查,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历。”

  听到他的话,陆影七知道自家主子又犯病了,但无奈,他只得离开。

  萧承砚脸上的笑容并未消退,反而愈加浓烈,他阅人无数,周围的莺莺燕燕并不少,且祁京花楼是他常去的地儿,可他却从未见过会武功的女子,尤其是像孟雨这样的。

  他读过无数的古玩话本,里面的主人公好像都是这样:在偶然一次机会相识,再到相知相熟,他认为他和孟雨就是那话本里的人物。

  可实属令他没想的是,孟雨,将会是他一生解不开的解语花。

  大概过了那么一会儿,孟雨她们也到了,还未进门,便瞧见了郑玲秋一行人在此等候,孟云更是上前关切地问候:

  “二妹妹,你去哪里了?我们可等你好久!”

  “是啊,雨姐儿,你要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可担待不起。”张元芸在一旁假意帮腔。

  郑玲秋冷冷地注视着她,语气冷淡:“既已经来了,那便快些进去吧,今日只有我们一户人家前来祈福,经受大师点化,要是让人家等久了可就不好了。”

  孟雨道:“母亲说的是,都是孟雨的不对,孟雨一定会注意的。”她知道母亲这是在影射自己来得太晚,可她又何曾追究过原因?

  他们一行人进了北凉寺,小沙弥引他们来了祈福地儿,这里早已有大师等候,他看着鹤发童颜,神间锐利丝毫未减,见了他们,也不问声好,只是让跪下。

  郑玲秋几人立马跪在面前的蒲团上面,挨个接受点化与祈福,大师说孟云温婉娴淑,性格温和,以后一定能找个好夫家,郑玲秋很满意,也很满足,她一生的心愿不多,只求自己的儿女能够平平安安、顺遂无忧地长大即可。

  可轮到孟雨时,她却立马变了脸色,这个孩子是自己一生的污点,自从知道自己肚子里出来个灾星过后,她就恨不得当初她一出生便将她掐死。

  “施主心地良善,且额间似有普照之光,乃福星降至啊。”住持感叹道。

  “大师,您莫不是算错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她出生的时候我便找人算过,她是灾星之相,又怎么会是福星转世呢?”郑玲秋质问道,她巴不得这个女儿一切都不好。

  “这位施主请稍安勿躁,且听老衲慢慢道来,”住持倒是不急,开始了他的论说:“这‘灾星’或’福星’可不是就是而论的,而且也不会如表面上看着那样,小施主是福星,不过在成为真正的福星之前,她是灾星。”

  其余人不理解住持所说的话,孟雨倒是听明白了,她不动神色地站起身,对着住持行了个礼:

  “多谢师父提点,孟雨明白了。”

  “师父说的话,孟雨铭记于心,不就事论事,不以外表的浮华看人,要遵从内心本性,此为佛道。”

  “以外表名号取人者,实属目光短浅,粗陋不堪,不知我是否说得对?”她这话意有所指,明里人都听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施主说得不错,外表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本性,一个人就算有再光鲜亮丽的外表,没有坚韧纯良的本性,那便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住持对孟雨的话表示赞同,全然没有看到一旁脸色铁青的郑玲秋几人。

  张元芸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还拉了拉旁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孟雪,示意她别乱讲话。

  祈福礼佛这一繁琐的事情很快结束,郑玲秋没心情在这里多待下去,早就和孟云还有孟晖离开了,张元芸抱着孟雪,也和孟嘉离开,临走时还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盯了孟雨一眼。

  孟雨装作没有看见,她没有离开,因为她还有事情没有问完。

  “住持师傅,”她先是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住持,随后问道:“您觉得菩萨真的可以灵验吗?”

  一旁的小沙弥和小和尚正准备呵斥她,佛门重地,问这种问题分明是会冒犯到佛祖。

  住持却拦住了他们,很认真地回复道:“老衲乃信佛之人,自是坚信佛祖会保佑至纯至善之人。”

  孟雨在心底无奈地苦笑一下,她哪里算得上什么至纯至善之人,她带回来的只有恨,还有数不尽的滔天怒火,她就像地狱里跑出来的女鬼阎罗,外表看着与常人无异,实则内心早已被仇恨给填满。

  “多谢师父为我解惑。”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真诚地道了谢。

  “孟施主不必过多言谢,世上苦难之人颇多,可真的能够窥见明阳的又能有多少?不过都是依靠自己活下去罢了,老衲相信,只要孟施主坚守本心,就一定能够脱离苦海,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佛祖就一定会保佑的。”他这话说得不假,而且还颇有几分道理,可孟雨却不完全赞同。

  他前半句话说得不无道理,可她不相信菩萨渡人,自己在边关吃尽苦头的时候,菩萨在哪里?这世上有那么多人都相信菩萨,为他们倾尽家财万贯,只为求得一世平安顺遂,可结果呢?又有谁不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

  她不信菩萨可以渡人,她只相信人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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