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六月，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闷热，像是无形的网，裹得人喘不过气。国际机场的VIP通道口，黑色的宾利慕尚安静地等候着，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它即将迎接的主人。
车门打开，率先落地的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随后，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衬得肩线平直，腰线紧致。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这是阮霜。
三年未回江城，这座城市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处处都变了。但这些都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四周，最终落在前来接机的特助林陌身上。
“阮总。”林陌上前一步，恭敬地递过一份文件袋，声音平稳无波，“车已备好，家里那边……张妈和福伯一直在等。”
阮霜接过文件袋，指尖微凉，触到纸张时没有丝毫停顿。“嗯。”她只应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疏离感。她的眼神很深，像是淬了冰的寒潭，偶尔抬眼时，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只余下一片冷寂。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区，掠过繁华的街景。阮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林陌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阮氏的情况比我们预估的还要糟。几位董事联合旁系，这三个月已经亏空了近三个亿，还有两个核心项目被他们搅黄了。”
阮霜的眼皮没动，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一群蛀虫。”
林陌沉默了。她跟着阮霜多年，清楚这位年轻的掌权人手段有多狠厉。三年前阮家父母车祸离世，消息传到伦敦时，阮霜正在主持“霜笙”集团的全球战略会议，只是暂停了三分钟，便继续如常工作，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可只有林陌知道，那天深夜，顶层办公室的灯亮到了天明，第二天清晨，她看到垃圾桶里有被揉碎的胃药包装。
阮霜有很严重的胃病，低血糖也时常发作，这是常年高压工作和不规律作息落下的病根。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静谧的别墅区，停在一栋气派的独栋别墅前。这里是阮家老宅，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如今却透着一股萧索。
车门打开，阮霜刚走下车，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张妈和福伯。他们是看着阮霜和阮羽笙长大的，眼眶此刻都红了。
“大小姐……”张妈声音哽咽，想上前又有些犹豫。
阮霜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那层冰封般的冷漠似乎融化了一丝。“张妈，福伯，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放柔了些许，虽然依旧平淡，却不再是面对林陌时的疏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福伯抹了把眼角，“二小姐在里面呢，知道你今天回来，从早上就开始盼着。”
提到“二小姐”，阮霜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下来，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珍视，藏在她所有尖锐的棱角之下。她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别墅。
客厅里，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抱枕，时不时地看向门口，脸上满是期待。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过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
“姐姐！”阮羽笙几乎是跳着跑过来的，一把抱住了阮霜的胳膊，声音甜软，带着雀跃，“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阮羽笙的长相和阮霜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柔和，鼻梁小巧，眼睛是清澈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像一朵向阳而生的茉莉花——那也是她信息素的味道。
阮霜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原本冷硬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笙笙，等很久了？”
“不久不久！”阮羽笙摇摇头，仰着小脸打量她，“姐姐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在国外没有好好吃饭？”她凑近了些，鼻尖微动，“姐姐身上的味道……还是没变。”
阮霜是顶级alpha，信息素是罕见的黑魔术玫瑰，带着浓郁的、近乎侵略性的芬芳，却又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寻常人闻到只会觉得压迫感十足，但在阮羽笙这里，却像是最安心的屏障。
“嗯，没变。”阮霜应道，指尖滑过妹妹柔软的发丝，“饿不饿？张妈应该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哇！姐姐怎么知道！”阮羽笙眼睛更亮了，拉着阮霜往餐厅走，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三年来的趣事，丝毫没提家里那些糟心的事——她总是这样，想把所有的美好都呈现在姐姐面前。
阮霜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始终追随着妹妹的身影，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只有在阮羽笙转身去拿餐具时，她的眼神才骤然变冷，扫过客厅角落里那几个不请自来的“长辈”。
坐在沙发上的是二伯阮澍安，三姑阮澍兰，还有几个旁系的叔伯。他们显然已经等了很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
阮澍安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阿霜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该懂事了。阮氏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不是你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丫头片子能撑起来的。”
阮澍兰跟着附和，尖酸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就是。女孩子家，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途。一个alpha又怎么样？在商场上，女人始终是女人。”
他们显然没把这个年仅23岁的侄女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伦敦回来的“黄毛丫头”，空有alpha的身份，却没什么真本事。在他们看来，阮霜手里那70%的股份，迟早要落到他们手里。
阮霜慢条斯理地帮阮羽笙盛了一碗汤，动作优雅，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直到阮羽笙疑惑地抬头看她，她才抬眼，目光冷冽地扫过那几个长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阮氏是我父母一手创办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现在，我回来了。”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阮澍安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你想接手阮氏？”
“不然呢？”阮霜挑眉，语气带着嘲讽，“留给你们，继续亏空到破产吗？”
“你！”阮澍安气结，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好啊，既然你这么大口气，那我给你个机会。阮氏最近在跟霜笙集团的江城分公司谈一个合作，这个合作要是成了，能让阮氏缓口气。但对方态度强硬，连我们约了几次都见不到负责人。你要是能把这个合作谈下来，我们就……”他顿了顿，带着赌徒般的口吻，“我们就承认你有资格管阮氏！”
他笃定阮霜办不到。霜笙集团是什么存在？那是近三年横空出世的商业帝国，业务遍布全球，手段狠辣，扩张速度惊人，没人知道它的创始人是谁，只知道其行事风格极其霸道。江城分公司的总裁陆明宇更是个出了名的刺头，年轻气盛，眼高于顶，怎么可能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阮家大小姐面子？
阮羽笙有些担心地拉了拉阮霜的衣角，小声说：“姐姐，霜笙集团好像很难打交道……”
阮霜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抬眼看向阮澍安，眼神平静无波：“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阮澍安等人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随即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第二天下午，约定的餐厅包间里。
阮霜一身黑色丝绒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西装外套，坐在靠窗的位置，姿态慵懒地看着窗外。林陌坐在她对面，正在汇报陆明宇的资料。
“陆总今年26岁，是霜笙集团内部提拔的骨干，能力很强，但性子比较急躁，尤其看不起那些靠家世的草包。”林陌说道，“他今天本来有个重要的会，是推了会才过来的，估计心情不会太好。”
阮霜没说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株茉莉花上，眼神有些放空。
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就是陆明宇，身形挺拔，眉眼锐利，周身散发着桀骜的气息。
“阮家的人？”陆明宇扫了一眼包间，语气不善，“知道我时间很宝贵吗？让我等这么久……”
他的话在看到阮霜的脸时戛然而止，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震惊取代，随即化为十足的恭敬。他快步走到阮霜面前，微微躬身，声音都放低了八度：“阮…阮总……您怎么会在这里？”
林陌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幕。
阮霜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坐。”
“是。”陆明宇连忙在旁边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桀骜？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大老板，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推了会过来，否则要是让大老板等久了，他这个江城分公司总裁也别想当了。
阮霜没跟他废话，直接将合同推了过去：“签字。”
陆明宇二话不说，拿起笔就翻到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签完字，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阮总，您要是早说，我直接让人把合同送过去就行了，哪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
阮霜没回答，拿起签好的合同，站起身：“林陌，走了。”
“是。”
两人离开后，陆明宇还愣在原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他刚才差点对大老板发脾气……幸好反应快。
车上，林陌看着阮霜手里的合同，忍不住笑了：“陆总刚才的表情，倒是难得一见。”
阮霜将合同递给她，目光重新落在窗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大概还不知道，他们寄予希望又无比忌惮的霜笙集团，从始至终，都是她阮霜的。
而阮氏，她不仅要拿回来，还要让它站在更高的地方，成为能为她的笙笙遮风挡雨的最坚固的堡垒。
至于那些蛀虫……她会一点一点，把他们从阮家老宅里，彻底清除出去。用最让他们痛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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