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面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木头纹理压进皮肤的细微刺痛。教室里很吵，放学前的最后几分钟总是这样，像一锅即将煮沸的水，躁动不安。林白星闭着眼，假装睡着了，或者干脆不存在。
右边小腿肚那块肌肉还在隐隐作痛，是下午体育课被张浩他们“不小心”用篮球砸中的地方，当时整个小腿瞬间麻了，现在留下一片深色的淤青，藏在裤管下面。他不动声色地蜷了蜷腿。
“喂，林白星！”一个刻意拔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林白星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动。
一只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叫你呐，聋了？”
他不得不抬起头。面前站着的是李明，张浩那个跟班，脸上挂着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混合着无聊和恶意的笑。周围几个同学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瞟过来，很快又移开，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
“有事？”林白星的声音有点干涩。
李明咧咧嘴，指了指他桌角那个用了一半的、看起来旧旧的涂改带：“这个，浩哥征用了。”说完，不等林白星反应，伸手就拿。
那涂改带是他昨天刚买的。林白星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掐进掌心，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看着李明拿着他的涂改带，大摇大摆地走回后排，扔在张浩的桌上。张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拿起来把玩。
讲台上，班主任老刘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最后的安全注意事项，关于什么“高三关键期”、“调整心态”、“注意交通安全”，声音透过有些失真的扩音器传出来，嗡嗡的，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粉笔灰的讲台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林白星重新趴下去，把脸埋进臂弯。还有三天，就满十八岁了。成年。听起来像个解脱的关口，但他心里清楚，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依旧是那个成绩吊车尾、长相扔人堆里找不出来、连呼吸都显得多余的林白星。这个世界像个巨大的、运转严密的机器，而他是一颗卡错了位置的、生锈的齿轮，除了制造噪音和承受磨损，毫无用处。
放学铃声尖锐地撕裂了教室的喧嚣。人群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林白星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他把那本被撕破封皮的物理习题集塞进书包最底层，拉上拉链。
走出校门，夕阳把一切都染成了一种廉价的、暖昧的橘红色。他刻意放慢脚步，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逼仄的、永远弥漫着邻居家油烟味的出租屋。母亲今天应该又是晚班。
他拐进一条回家常走的、相对僻静的小巷。巷子两边是老旧小区的围墙，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地上散落着碎纸屑和塑料袋。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抬起头。
天空，那片刚才还被夕阳渲染得无比绚烂的天空，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以某个看不见的点为中心，云层开始疯狂地旋转，颜色迅速加深，从橘红变成暗紫，再变成一种近乎纯粹的……墨黑。那黑色浓郁得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旋转着，不断扩大，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转动的黑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宇宙的尽头，或者某种未知的恐怖。一种低沉的、非人的嗡鸣声开始充斥在空气里，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着骨骼和灵魂。
林白星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想跑，但双腿如同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
街道上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人们的惊叫声、哭喊声，一片混乱。但所有这些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那漩涡的中心，似乎……锁定了他。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传来！不是作用在身体表面，而是直接作用于他存在的核心。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血肉、甚至思维，都要被那股力量从内部撕扯开来，碾碎成最基本的粒子。
“呃啊——”他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无法发出，身体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扯离地面，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投向那个吞噬一切的黑色巨口。
视野被纯粹的黑暗淹没。意识在极致的撕扯和碾压感中迅速涣散。最后残存的念头是：十八岁生日……礼物吗？真是……糟糕透顶……
彻底的黑暗。以及，无休无止的、被分解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在一片混沌和虚无中，一个绝对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机械音，直接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了起来：
【检测到适配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符合绑定条件……】
【环境能量场异常……规则冲突……错误……错误……】
【强制绑定中……1%… 37%… 89%… 100%】
【“痛苦兑换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林白星】
【生命状态：严重受损（可修复）】
【当前可用痛苦值：175点（初始绑定奖励，基于宿主近期累积痛苦折算）】
林白星猛地“睁开”眼——如果他还有眼睛的话。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难以描述的空间里，四周是流动的、黯淡的灰色能量，仿佛宇宙初开时的混沌。身体是半透明的，泛着微光，之前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轻飘飘的存在感。
刚才那个声音……系统？痛苦兑换？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视野正前方，一个半透明的、泛着幽蓝色微光的界面凭空浮现。界面设计极其简洁，甚至有些粗糙，像某种未完成的产品原型。
最上方是几行闪烁的数据：
【宿主：林白星】
【生命状态：严重受损（73%）——（修复至100%需消耗痛苦值：50点）】
【当前可用痛苦值：175】
下方是一个类似搜索引擎的输入框，旁边标注着“兑换需求输入”。输入框下面，则是一个不断滚动着物品、技能、属性名称的列表，像是某种商品目录。
【基础体质强化（小幅提升力量、速度、耐力）- 50点】
【记忆强化（短期记忆能力提升）- 80点】
【现金-人民币（100元）- 1点】
【初级格斗术（掌握基础格斗技巧）- 200点】
【物品：高强度合金匕首 - 150点】
……
林白星的心脏（如果意识体也有心脏的话）狂跳起来。霸凌的淤青、被抢走的涂改带、试卷上的红叉、父母失望的眼神、独自一人的深夜……那些日复一日累积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苦，此刻竟然变成了可以量化的“点数”？而且能兑换这些东西？
力量？金钱？能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狂喜瞬间淹没了最初的惊惧和茫然。
逆袭！这绝对是小说里才有的奇遇！是老天爷，不，是这个系统，给他这个失败者的一次翻盘机会！那些欺负他的人，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等着吧！
他几乎是颤抖着（意识层面的颤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行【生命状态：严重受损（73%）——（修复至100%需消耗痛苦值：50点）】上。
“修复！”他在心中默念。
【指令确认。消耗50点痛苦值，修复宿主生命状态。】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他意识体的每一个角落，那种轻飘飘的虚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实、饱满、充满活力的感觉。生命状态的百分比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00%。
太好了！林白星兴奋地看向剩下的125点痛苦值。他的目光在列表上逡巡，最后定格在【基础体质强化】上。想要不再被欺负，身体是根本！
“兑换基础体质强化！”
【指令确认。消耗50点痛苦值，进行基础体质强化。】
一股比修复时更强烈的热流炸开，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电流在肌肉和骨骼中窜动，带来轻微的酸胀感，但很快就被一种力量充盈的感觉取代。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觉前所未有的有力。
还剩75点。他看到了【记忆强化】。成绩！如果能提升成绩……
“兑换记忆强化！”
【指令确认。消耗80点痛苦值，进行记忆强化。】
嗡——意识仿佛被清泉洗涤过，变得异常清晰、通透。一些原本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都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甚至连童年时遗忘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可用痛苦值变成了-5？但系统并没有警告，似乎允许微小的透支。
就在他沉浸在脱胎换骨的喜悦中时，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波澜：
【警告：宿主累计兑换消耗痛苦值已达185点。】
【累积痛苦值阈值（185/185）已达标。】
【解锁“终极奖励”兑换权限。】
终极奖励？林白星一愣，心中涌起一股更大的期待。会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长生不老？还是无穷的财富？
系统界面中央，猛地弹出一个巨大的、边框闪烁着刺眼红光的选项，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那选项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意识上：
【终极奖励：意识永恒宁静（即刻死亡）】
【兑换价格：185点痛苦值（已满足）】
【是否立即兑换？】
【是 / 否 （10:00）】
后面那个数字，开始跳动。
9:59
9:58
……
林白星的思维彻底冻结了。
死……亡？
终极奖励……是死亡？
那冰冷的“是”与“否”的选项，像两座大山，压得他意识体几乎要溃散。下面那个不断减少的鲜红倒计时，更是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一声声，敲在他的存在核心上。
他猛地意识到一个被他忽略的、致命的问题——生命状态的修复，体质的强化，记忆的提升……所有这些兑换，消耗的“痛苦值”……到底是什么？
一个可怕的、令他灵魂战栗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现。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在心中咆哮：“系统！痛苦值到底是什么？！兑换消耗的是什么？！”
系统界面闪烁了一下，在【终极奖励】选项的下方，弹出了一行新的、之前被隐藏起来的小字注释，颜色是毫无生气的灰色：
【注释：痛苦值，即宿主“生命质量”的量化体现。一切兑换行为，均直接消耗宿主生命时长进行等价交换。当前兑换已消耗生命能量：185单位。】
【宿主剩余自然生命时长：00:09:47】
……
……
倒计时，在冰冷的灰色注释下方，依旧在无情地跳动着。
9:46
9:45
林白星的意识，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连绝望都无法形容的冰海。
他以为的痛苦兑换，是逆袭的开端。
原来，只是死神递过来的，一笔包退不换的买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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