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小时。
【04:08:11】
倒计时像一枚植入大脑的冰冷芯片,时刻提醒着林白星,他拥有的不是生命,而是一笔不断消耗的、有限的资产。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短暂的脱力感过后,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重新站直身体。手中那截锈蚀的钢筋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上面沾染的暗红污血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提醒着他刚才战斗的惨烈,也昭示着这个世界的法则——吞噬,或被吞噬。
他必须行动起来。
首先,是检查自身和周围。除了意识层面感觉到的“轻微擦伤”,他这具由系统维持的“身体”似乎并无大碍,强化后的力量感和清晰的思维也依旧存在。这让他稍微安心。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三具逐渐变得干瘪灰败的侵蚀兽尸体。用钢筋拨弄了一下,除了恶心的粘液和破碎的组织,并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所谓的“核心”在系统吸收后似乎就彻底消散了。
他抬起头,开始真正观察这片被称为“编号K-731之外”的异世界。
暗红色的天幕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废墟。倒塌的建筑风格诡异,像是某种融合了生物组织与金属结构的造物,如今只剩下残破的骨架,扭曲地指向天空。巨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光带在天际缓缓蠕动,投下变幻不定、令人不安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放射性气味的混合体,吸入肺叶(如果他有的话)带着微微的灼烧感。脚下是龟裂的土地,覆盖着那种暗红色的、仿佛有生命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有些粘脚。
死寂。除了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风声,便是绝对的死寂。刚才那三只侵蚀兽,仿佛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如果它们能被称为“活物”的话。
这里像是一个文明被彻底摧毁后,又被某种异质力量侵蚀了无数年的坟场。
林白星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和孤独。他紧了紧手中的钢筋,选定了一个方向——那片看起来建筑残骸更密集、或许能提供更多遮蔽和可能性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前进。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尽量放轻,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强化过的感知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能听到自己“心脏”(意识核心)的搏动声,能感觉到空气微弱的流动,甚至能分辨出脚下苔藓被踩压时细微的汁液迸裂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除了废墟还是废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侵蚀兽的踪迹,也没有找到水源或任何看起来可以食用的东西。
【03:52:44】
时间在无声流逝。
焦虑感再次慢慢滋生。如果找不到下一个猎物,四个多小时后,他依旧难逃一死。
就在他经过一堵半塌的、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墙壁时,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电流通过的“滋滋”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声音来自墙壁的另一侧。
林白星立刻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墙壁,缓缓探头望去。
墙后是一个相对完整的小型空间,像是一个倒塌房间的角落。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一个生物。它大约半人高,通体由某种暗沉的金属构成,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了粗糙的焊接痕迹和腐蚀斑点。它没有四肢,底部有几个小小的滚轮,但似乎卡住了。它的“头部”位置,有一个单眼的、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传感器,正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地面。
那“滋滋”声,正是从它体内发出的,伴随着它传感器红光的明灭。
机器人?还是某种未知的造物?
林白星心中警惕大作。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任何未知的存在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他握紧了钢筋,准备随时发动攻击或撤退。
然而,那个金属造物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它只是固执地对着那片空地,传感器红光闪烁,发出断断续续的、混合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滋……检测……生命体征……无……”
“滋啦……环境参数……异常……超出阈值……”
“任务……滋……维护……第7区……无法定位……”
“能源……不足……警告……”
“请求……指令……滋啦啦……”
它的动作僵硬而重复,像是在执行某个早已崩溃的程序最后的循环。
林白星观察了片刻,确定这东西似乎不具备攻击性,而且状态极差。他犹豫了一下,冒险从墙壁后走了出来。
就在他现身的瞬间,那金属造物的传感器猛地转向他,红光剧烈闪烁起来!
“检测到未知生命信号!分类:未登记!威胁等级:评估中……”
“警告!非授权个体!表明你的身份!”它的声音变得急促,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严厉。
林白星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紧绷。但他注意到,这造物除了发出警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它的滚轮依旧卡死在地上。
“我没有恶意。” 林白星尝试着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你是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金属造物的传感器红光闪烁频率慢了下来,似乎在进行分析:“身份查询:K-731-B系列,通用维护单元,编号734。权限:低级区域维护。数据库严重损坏……无法准确回答你的问题。本地记录显示,此区域为‘边缘废墟带’,原‘培育区’残留部分。”
K-731?维护单元?培育区?
林白星捕捉到这些关键词。K-731正是系统之前提到的“废弃培养皿”的编号!难道这里和那个灰色空间有关联?
“培育区?培育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维护单元734的传感器红光又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数据缺失……错误……记录片段:‘收割’、‘失控’、‘大崩塌’……能源核心泄露……环境异化……滋啦啦……警告,能源低于5%,即将进入永久休眠……”
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的灯光也暗淡下去。
林白星心中一急。这可能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真相的唯一机会!“等等!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哪里有‘异化生命体’?就是……像那种怪物!”他指了指来路上那些早已看不见的侵蚀兽尸体。
734的传感器最后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投射出一片极其模糊、布满雪花的区域地图影像。影像大部分区域都是黑暗的,只有几个光点在闪烁。
“路径……数据损坏……推测……高能量反应……或存在……‘裂隙’……滋……危险……‘巢穴’……滋啦啦……”
影像猛地消失。维护单元734的红光彻底熄灭,体内的“滋滋”声也停止了,变成了一堆真正的废铁。
林白星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信息有限,但至关重要。
1. 这里曾是一个“培育区”,因为某种灾难(“收割”、“失控”)变成了废墟。
2. 所谓的“异化生命体”,很可能与“能源核心泄露”、“环境异化”有关。
3. 离开的线索,可能指向“高能量反应”点或“裂隙”。
4. “巢穴”——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往往危险与机遇并存。
他看了一眼系统界面。
【03:41:18】
时间还在流逝。他不能停留。
他记下了734最后投射出的模糊地图上,那几个光点的大致方位。最近的一个,就在这片废墟的更深处,偏东北方向。
那里,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巢穴”?或者存在“裂隙”?
没有更多选择了。
林白星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握紧钢筋,目光坚定地投向东北方向的阴影之中。
他迈开脚步,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探索,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进军。
他的生命倒计时,在废墟上空无声跳动,催促着他奔向下一个未知的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