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云雾，与龙虎山的截然不同。若说龙虎山的雾带着几分凌厉的仙气，武当的云便更像温润的玉，缠绕在山峦间，透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

凌月月跟着王也踏上武当山路时，正是清晨。石阶两旁的古松苍翠挺拔，露水顺着松针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的素色旗袍下摆扫过石阶，竟未沾半点泥尘，与这山间的清灵气息融为一体。

“怎么样，我武当的景致，不比龙虎山差吧？”王也走在前面，回头冲她笑，道袍的袖子被山风鼓得轻轻晃动，少了几分在龙虎山时的倦意，多了些归属感的松弛。

凌月月抬眼望去，远处金顶在朝阳下泛着微光，云雾如纱幔般流动，确实是人间仙境。她轻轻点头：“很好。”

简单两个字，却让王也莫名觉得受用。他挠了挠头，继续带路：“山上规矩多，不过你是客人，不用理会那些。我带你去我平时待的地方，清净。”

他口中“清净”的地方，是一处临崖的观景台，旁边搭着个简陋的竹棚，里面摆着张石桌，几个石凳，显然是王也偷懒摸鱼的秘密基地。

“平时没事就在这儿晒晒太阳，看看云，比打坐舒服多了。”王也往石凳上一坐，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看不出原色的茶壶，倒了杯凉茶递给她，“山上的野茶，凑合喝。”

凌月月接过茶杯，茶水温热，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她浅啜一口，目光落在崖下的云海，轻声道：“你很适合这里。”

王也挑眉：“哦？凌姑娘这是在夸我？”

“是事实。”凌月月转头看他，“你的性子，本就该待在这样的地方，不被俗事打扰。”

王也笑了笑，没接话。他何尝不想？可家族的牵绊，身上的责任，哪能说放就放。他看着凌月月被白纱遮住的脸，忽然好奇：“你呢？凌姑娘这样的人，又该待在什么样的地方？”

凌月月沉默了。

一千多年来，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像一缕孤魂，在世间漂泊，龙虎山后山不过是暂时歇脚的地方，谈不上“该待”。直到遇见王也，看着他在武当山间自在的模样，她才隐约觉得，或许有那么一个人在的地方，才是她该停留的归宿。

“不知道。”她最终还是这样回答，语气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淡漠，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王也看着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心里微动，没再追问。他换了个话题，说起武当的趣事，说起师兄弟们的糗事，说起山间的精怪传说。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磁性，配上山间的风声鸟鸣，格外悦耳。

凌月月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阳光透过松枝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也曾有过这样安心的时刻，只是后来被漫长的岁月磨淡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平静而惬意。王也每日除了应付必要的功课，其余时间都陪着凌月月在山上闲逛。他们看过金顶的日出，探过隐秘的山泉，在竹林里听风穿过叶隙的声音。

凌月月也渐渐与武当的人熟悉起来。王也的师父周蒙道长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初见凌月月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只是捋着胡须笑道：“好一个灵秀的姑娘。”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却什么也没问。

武当的其他弟子，起初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穿着旗袍戴面纱的女子充满好奇，但见王也对她礼遇有加，周蒙道长也默许了她的存在，便也渐渐习惯了。偶尔会有胆大的弟子，想向凌月月讨教几招，都被王也笑着挡回去了：“别打扰凌姑娘清静。”

这日，两人正在竹棚下对弈。王也的棋风随性，落子如行云流水，却暗藏玄机。凌月月的棋法则沉稳，步步为营，透着股历经沧桑的老练。

“啪”的一声，王也落子，吃掉了凌月月的一颗白子。他挑眉笑道：“承让了，凌姑娘。”

凌月月看着棋盘，没说话，指尖捻起一颗白子，正要落下，忽然眉头微蹙，望向山下。

王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有客人来了。”凌月月的声音沉了几分，“不止一批。”

王也侧耳听了听，果然听到山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股气息，带着不同的目的性，正往山上而来。

“是冲我来的。”王也叹了口气，放下棋子，脸上的轻松散去，多了几分无奈，“估计是我家里人，又或者……是哪路想打风后奇门主意的。”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已经出现在观景台入口，为首的是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神色倨傲，正是王家的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气息隐晦的异人，显然是护卫。

“王也！你还知道回来！”为首的中年人看到王也，脸色一沉，“跟我们回去！家里的事还等着你处理！”

王也皱眉：“我说过，我不回去。王家的事，与我无关。”

“你是王家的人，怎么能无关？”另一个中年人厉声道，“别以为躲在武当就能万事大吉！赶紧跟我们走！”

他们说着就要上前拉人。

“站住。”

凌月月的声音响起，清冷如冰。她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那几个王家的人身上。

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那几个王家的人顿时感觉如坠冰窟，脚步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们身后的护卫想要出手，却被一股更强大的炁压制，脸色惨白。

“你……你是什么人？”为首的中年人又惊又怒。

凌月月没理他，只是看着王也：“你想走吗？”

王也看着她的侧影，心里一暖，摇了摇头：“不想。”

“那就留下。”凌月月的语气斩钉截铁。

话音刚落，她身形微动，如同一片青云飘到那几个王家的人面前。没见她有什么动作，那几人便像被无形的力量推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摔在地上。他们带来的护卫更是直接被震晕过去。

“回去告诉王家主，”凌月月的声音冷得像山巅的积雪，“王也的事，他管不着。再敢来武当放肆，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王家的人又惊又怕，看着凌月月深不可测的实力，哪里还敢多言，连滚带爬地带着人跑了。

观景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王也和凌月月。

王也看着她，忽然笑了：“凌姑娘，你这算是……为我出头？”

凌月月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她的白纱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王也看着她，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冲动，想伸手揭开那层面纱，看看她真正的模样。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多谢了。”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凌月月微微颔首，重新坐下，将那颗未落下的白子放在棋盘上，恰好堵住了王也的去路，反败为胜。

“棋还没下完。”她淡淡道。

王也看着棋盘，又看了看她，忽然觉得，这武当的烟霞再好，也不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他笑着坐下：“重来，重来。”

两人重新对弈，山间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松针和野茶的清香。

他们都知道，王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那些觊觎风后奇门的势力也不会就此收手。但此刻，他们只想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里。

而远处的天际，那朵象征着碧游村的乌云，正越聚越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武当的平静，终究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凌月月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赢了这局。她抬眼看向王也，恰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王也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移开目光，假装看云，耳根却微微泛红。

凌月月看着他微红的耳根，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如同山间转瞬即逝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