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的咸腥还黏在衣袖上，池欢踩着云阶的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被海浪浸出的浅痕。
脚下的云气绵软如絮，每走一步都似踩在蓬松的棉絮上。
这里透着仙人地界独有的清冽灵气，裹着丝丝凉意，让呼吸都变得清透起来。
她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沿途景致，实则脑海里正翻来覆去地打磨着那个早已敲定的身份，半点不敢松懈。
这是通往玉虚宫的必经之路，云阶蜿蜒向上，两侧皆是鳞次栉比的小巧宫殿。
殿宇皆是白玉为基，琉璃作瓦，日光洒在檐角的风铃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宛如碎玉相击。
路上行人往看望捕妖队，一身身素白道袍，发束玉簪，步履轻盈，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光，确是仙人模样。
可池欢看得仔细，见有人边走边低声议论，有人抬手拂去衣上落尘，甚至有两个年轻弟子为了争先上阶还轻轻推搡了一下。
原来仙人并非个个都不食人间烟火，比起凡人，不过是多了身仙气，换了件白衣罢了。
她下意识地想起身旁引路的鹿童，自她被鹿童从蛇妖嘴里救下，一路往玉虚宫来，他便极少说话。
这些人与鹿童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便也显得极为普通。
池欢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索。
渔民女儿的身份，她早已在心里演练。
自幼体弱，常年卧病在床，爹娘皆是靠出海捕鱼为生，日子过得清贫却安稳。
一场大病，恰逢一位云游的仙人路过渔村，便赐下一枚丹药。
她服下后竟奇迹般地痊愈，不仅身体日渐康健，还隐约能感知到周遭的水汽。
这一点恰好能解释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灵气波动，不至于让人心生疑窦。
这个身份逻辑通顺，有因有果，既符合她“凡人”的表象。
还能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海域，更能为她进入玉虚宫埋下伏笔。
连渔民女儿该有的拘谨、担忧，以及面对仙人时的惶恐，都一一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
嗯，挺完美的，只要见机行事，不露出破绽，应当能蒙混过关。
正思忖着，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池欢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大殿，殿门高耸，朱红的门扉上刻着繁复的云雷纹，殿顶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庄严肃穆。
鹿童停下脚步，抬手朝身后挥了挥：“押着妖笼，往西侧偏殿去。”
“喏”，话音落下，身后众人纷押着一个个漆黑的铁笼，朝着大殿西侧的方向走去。
池欢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那些铁笼里关着各种各样的妖怪，有青面獠牙的山精，有鳞甲残缺的水怪，还有眼神涣散的蛇妖。
它们大多伤痕累累，气息奄奄，有的甚至还在低声呜咽，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池欢的心猛地一沉，她虽不是什么圣母，却也看得心头酸涩。
这些妖怪或许作恶多端，可落到玉虚宫手里，结局早已注定。
仙人炼药，竟然以妖怪的内丹、精魂为引，这些被捕获的妖怪，怕是用不了几天，就会被炼成丹药，连一丝残魂都留不下。
真可悲。
池欢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微微蜷缩。
就在这时，一股清清凉凉的风忽然拂过她的脖颈，原本喉咙发紧的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欢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清晰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你们抓来妖怪，做什么？”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感受到池欢的失落，他破天荒不再讲正道感化那套说辞，却也逃避了话题。
池欢难过极了，可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寄人篱下、连身份都要靠编造的“凡人”。
别说救这些妖怪，就连自保都成问题。
她没有鹿童那般强大的法术，没有玉虚宫弟子的身份，甚至连在这仙山立足的资本都没有。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安稳地留在玉虚宫，至于其他的，只能等自己有能力了再说。
而此刻，殿门口的人早已散去，只剩下她和鹿童两人，莫名让她有些紧张。
鹿童抬眼，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她还杵在原地不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随即抬手，轻轻推了她一把：“进去。”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池欢一个趔趄，下意识地稳住身形，抬头看了眼眼前庄严肃穆的大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抬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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