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桑黎，我可能快要死了

初雪降临的那天傍晚，桑黎放学后照例去了家具城。因为下雪，整个世界一片灰白，像蒙着纱般不真实。当桑黎在家具城门口看到那个瘦小单薄的身影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样子那个书架要卖掉了，木子跟着抬书架的工人一起进进出出，在别人合力将书架拆开，一份份分装好往货车上抬时，木子突然冲过去，弯腰去拥抱那一块块长短不一的木块。工人们像看笑话般围观着她，她却视而不见，最后冲着那些木板微笑着摇摇手，说了句：“姐姐，再见。”

知道货车走远，木子转过身，这才看到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桑黎。她愣了一下，随机露出了微笑。桑黎感到困惑，他上前捉住了木子的手腕，拽着她往学校的方向走。两个人一直走到学校的树林边上，桑黎才放开木子。望着消瘦一圈的木子，桑黎忍不住发起火来，“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班主任和全班同学都在找你？大家都很担心你！”

木子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指着不远处的树坑，对桑黎说“那里从前长着两棵水杉树。”

桑黎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看那里！”木子没有回答桑黎的话，又指了指两处树坑旁边的一颗矮小的银杏树，桑黎望过去，银杏细细的枝干上覆盖着一层薄雪，仅剩的一点叶子无精打采地在枝头，风一吹就会全部掉光。

木子接着说：“那棵树从小的时候就生病了，大概类似于人们常说的心脏病。原本生长在她身旁的两棵高大的水杉树总是照应着它，下雨的时候帮它挡雨，刮风的时候替他挡风，雪花飘扬的冬天，藏在水杉树下的银杏一点都不觉得冷，那两棵水杉树就像是小银杏的姐姐。

它们从小树苗时期一直到被人砍伐掉的一生中，都朝夕相处着。高兴的时候，它们会随着风跳舞，悲伤的时候也会随着雨滴流下眼泪。它们一起看过最美丽的流星雨，也曾在温柔的月光下聊心事……它们也有愿望，也希望自己一生健康繁茂，在人们需要的时候，成为桌椅，床柜，甚至木棺。”

木子微微扯起嘴角，轻声道：“那两棵水杉树，一棵被伐掉做成木棺随已逝的人入土为安，另一棵则被打成书架送进了家具城。于是，再也没有人保护那棵银杏树了。你看……”木子的声音哽咽起来，“它就要死了，其实它不怕死，只是它怕枯萎，它不想被烧掉。没有人知道，从小弱不禁风的它也梦想着能成为栋梁之树。可是……治不好了。”她抬头望着桑黎，哭着说：“桑黎，我可能快要死了。”

对于木子的话，桑黎似懂非懂。但他望着她冻红的鼻头和落满雪花的瘦削肩膀，还是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自己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是因为木子的童话故事讲得太动情了吗？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