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安年将人请进屋后,细问一番,这才知道缘由。却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了,原来是邻村的一个傻子娶了他那女儿,本来这疯疯傻傻凑成一对儿,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可哪曾想,过门还没半月,那傻子却突然变得正常了,说话行动之间都不见了傻气。这原也是好事,傻子不傻了,那么就能做点工赚钱养家,胡拐子那时也是真替自家女儿高兴的。
可那傻子好了之后,便把他女儿送还了回来,不要了。你说说,哪里有这样的事?就算不是负心汉也差不离哪里去了!
明明是不占理的事儿,可那男方的家里却说的理直气壮,当初要胡拐子家那女儿过门的时候一没带嫁妆,二没有置办酒席,三没个字句凭证,这亲事做不得数。因此把胡拐子气的那是好多天睡不得觉,几次三番上门讨说法却被那傻子家泼辣的婆娘用扫帚赶了出来。
“这事不成也就罢了,老汉我想着,就是勒紧裤腰带也要给我儿一口饭吃,饿不着她去。那曾想,她那肚子却一天天鼓了起来,连带着人也比以前更加坏了,前些天她突然又逃跑,人竟是跑到了邻村去,又被她原先的夫家狠打了一顿,我找到她的时候,她人就奄奄一息的躺在干草垛上,鼻青脸肿的,谁看了都忍不住心酸。咳咳咳……”说着说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胡拐子又接着继续说:“好不容易把人劝回家,可我要是一会儿功夫不看住她,她就得出事,昨日她还拿肚子一下下去撞桌子角,沐大夫啊…我…我真真是没法子了啊!”胡拐子越说越激动,他那因岁月无情蹉跎而黄黑干瘦的脸庞变的通红,浑浊不堪的目光中,有湿润的泪水在皱巴巴的眼角闪烁,时不时用那枯瘦、污浊、开裂的手背抹去时刻要溢出的老人辛酸的泪。
沐安年是挺同情这位胡拐子的,他人也不算坏,据说就是年轻时跋扈嚣张了些,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即使是无动于衷,也很难再让人生出厌恶之心。可沐安年同时也疑惑,这事看起来像是两家人的矛盾,应该由村长出面调停,如果村长不能解决,再报给上头,怎么还找上自己了?他不过是个替人看病的大夫而已……
沐安年是不怎么管村里头这些闲事的,一时不晓得怎么回答,也只能说些让他宽心的话。“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胡老爹您就尽管说,要是我能办到的,我定会竭力而为。”
胡拐子伸手又抹了抹眼睛,嘴巴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好半天吞吞吐吐的说道:“今天…我来找沐大夫,是想让沐大夫给我儿开一剂堕胎药的。”说完,他有些沉重又无奈的闭上眼睛,那孩子就算生出来,他们家也是养不起的,与其等待孩子出生后把他送人或者淹了埋了,还不如趁早堕胎,也不至于让那无辜的孩子才一落地就面对贫穷或者死亡。
沐安年听了,也不算惊讶,毕竟村子里来找他要堕胎药的,不止他胡拐子一个。不过他女儿的情况比较特殊,这堕胎药的方子也是不能乱开的,若是处理不好,很多都是终身再不能有身子的。当下斟酌道:“这样吧,胡老爹,明日我先去你家瞧瞧令爱的病情,再做定夺,这堕胎的药方子也是不能乱开的。”
“好好好…咳咳咳……”胡拐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咳嗽了起来,想来也是没异议的,“沐大夫……真是太麻烦你了……”
“应该的。”沐安年客气回道,又免费替胡拐子诊了一回脉,抓了一些止咳平喘的药给他,然后把人送至门口,拱手作别离去。
下午,沐安年要下地里去收凉薯,若是再迟些,恐烂在地里。沐安年跟那妖交代一句,便出门去了。
那菜园子离村子有些距离,沐安年许久不曾来打理过,杂草长的比凉薯的叶子还要高,颇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六株,剩余的几株大约不是被鸟啄了,就是被村子里的孩子给挖去吃了,找不着踪影了。
六株凉薯生了有二十多个,除却各别长的歪瓜裂枣的,个头都还挺大,装了满满一大竹篓。
看看时间还早,又动手收拾了收拾地上的杂草,不知不觉便日暮西山。远处村庄里炊烟袅袅,牧童悠扬的笛声在小路上回荡。
行至村口,远远就瞧见有一道极清俊挺拔的身影靠在村头一颗落光了叶子的树下,沐安年紧走两步,到那人跟前笑说:“怎么还出来了?”
“天黑了。”问苍抬头示意已经泛灰的天空,伸手想要接过沐安年背后的竹篓,看起来挺沉的样子。
“不用你过手了,我还背的动,背篓上全是泥,省得弄脏你衣服。”
问苍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晚上你想吃什么?”鉴于他今天表现还不错,沐安年决定奖励一下他。
问苍沉吟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都可以。”
“真的都可以?”
“不要辣椒。”
“哈哈,好吧。对了,回家之后我剥个凉薯给你吃吃看,你们那里肯定是没吃过这东西的……”
“好…”
两人的说话声随脚步渐行渐远。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因为身旁有个人陪伴,就连最普通的风景也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