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多钟的车程后，我们也赶到了滨湖西路。这期间东路的交警们已经跟踪了一段距离，西路的交警也在拦截，那车曾在距万祈山公园五公里处，撞开拦截的车辆，向西山脚逃蹿。
“万祈山公园是半开放的，北边临近外边的公路，南边才是正门，他到底想干什么？绕公园溜一圈？”二宝在耳麦里嘀咕。
“你到底看见他车牌了没有？”我催促道，我们的车还在二宝的车后面呢。
没过一会儿，耳麦里传来激动的声音：“等等…哎哎，我看见了，宁A74862，跟我们隔三辆车呢。”
“小心点儿，慢慢的，别超车。”我的声音不禁降低了。
身边的檀越只顾着开车，一声都不出。我有点不习惯，轻轻碰碰他：“檀队长，你也指示两句吧。”
“我们现在跟着车就行了。”檀越轻声说。
我无奈地摇摇头，打开手机上万祈山公园的地图。有点出乎我意料的是，山谷里新开发了十来个景点，湖边新开辟了烧烤台和游船码头，一派游人如织的架势。
“新开发的公园人多，他要是想做点什么…难道他带了炸弹？”
二宝子忍不住在耳麦里说：“许阿姨那鞋摊，那街上隔壁就是公园，人比郊区的多多了，他不是想搞大事情的，他是想偷偷摸摸的把许阿姨解决了！”
我敲了敲脑袋，突然想到，这个人既然是为了“师父”挟持许阿姨，就是为了灭口，在人多的地方风险大，那就只能是僻静的地点。再幽静的山道，也有巡逻车和游客，他的车子能不能安全进出都是问题，扔下车子把一个成年女人带上山杀掉，也不大可能。
“二宝，车还在朝公园开吗？”我问道。
“是的！”
“这说明许阿姨还活着。”我忙指着地图对檀越说，“那么多人跟车，不会有问题。我们先进公园，派一些人把守主路，一些人把守支路，再一拨人把守人气不高的广场或者小平台，防止他停下车行凶。西山道上有一个小亭子，让人赶快上去埋伏着，其他人守在山脚下就好！”
“是是是，他要是上了山，许阿姨一离开那车子，反而还有机会逃跑呢，小人贩子还能带枪不成！”二宝子也赶紧附和道。
檀越点点头，我们的车抄小路开进公园。
很快，那人的车也进入公园了。在许阿姨中断信号的这段时间里，这车一直在高速行驶。起初，两人都不说话，后来许阿姨主动问他：“我儿子在哪里？”
那人说：“我怎么知道，这是我师父干的。”
许阿姨按捺不住愤怒了：“你师父是谁？他有没有自家伢儿？他就不怕自己的伢儿遭报应？”
见那人不作声，她气得撞门，踹地，甚至抢方向盘，车就是这样“嗞哟”一声打了个大弯，侧边撞开交警的便车，仓皇逃去。
许阿姨吓了一跳，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座位上，无力地说：“你又不知道我儿子在哪里…你这次就是想让我死的，是吧？”
那人说：“你找不找你儿子我不管，我早就在报纸上知道你的住址了，我也没想杀你。可你想抓我师父，那就不行！他已经胃癌晚期了，就是在确诊的那天带走你儿子的，你再怎么恨他，也不能抓一个病人！”
“你放屁！”许阿姨气急了，一把掰开他的胳膊，失控的车子在公园一条小路上打转。
许阿姨拼命地嚷道：“你放屁你个小狗日的！他害什么病那是他活该！他害了多少人家你知道不知道？就算他不判死不病死，多少人能把他咒死！”
“那是他的营生，也是我的营生，多少人祖祖辈辈的营生，你能全都杀光吗？”那人不屑地说。
“我能！警察也能！你以为你们还能猖狂几年？”
“就算没人卖，也总有人要买。那么多生不了孩子娶不上老婆的，哪个不比你们可怜？花了那么多钱，解决家里的问题，还有那些公安吃饱了没事做的过去搅屎，他们才是伤天害理呢！”
“那我们呢？我们就活该家破人亡？！我们的小孩怎么办，白白给你们拐去做好事？！”
他淡淡地问：“你们其实不希望我们灭绝吧。”
车又是一通横冲直撞，我们小心地包围上去。
车里，依稀听见许阿姨恳求道：“你说呢，你们要是死光了，我们伢儿的消息就一点也没有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你见过我们念念吗？你说啊，我求求你了，你说啊…”
那人轻声说：“你还是再生一个吧。”
我们跳下车，举着枪将车子团团围住。檀越从身后走到最前面，向车内喊道：
“宁A46412的车主，张栋梁，男，1990年3月17号出生，至少参与了三起拐卖儿童案，是这样吗？”
车里无人回应。二宝贴近车窗一瞧，只见张栋梁正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着许阿姨的脖子。
“你的养父叫张传仁，涉嫌至少十一起拐卖儿童案，第一次作案的时间是1990年3月16号。”我逼近一步。
“你们就瞎猜！”张栋梁的脑袋朝我这里一转，二宝迅速拉开车门，把许阿姨拽了出来，其他人从另一边拉出张栋梁。
我走到他面前，说：“不过，去年县城抓获了一对夫妻，生一个孩子卖一个，一共五个孩子，追回来四个，老大就出生在1990年3月17号。”
“我知道！就是我师父——就是我爸买的我，怎么了？！要不是他买了我，我早就饿死了！”他僵着脖子，叫嚣道。
“你也是别人心心念念的孩子啊。”檀越轻轻地说。
“呸！”张栋梁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什么心心念念，那他们还把我卖了？！”
许阿姨听不下去，上前含泪冷笑道：“没关系，他们还生了四个呢！”
张栋梁撇开她，冲着檀越昂起头，诡异地笑道：“哟呵，檀队长，我可认得你，你也是你妈妈念念不忘的宝贝儿子吧？！”
檀越抽动着眉心，朝我们挥挥手，转身就走。我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押张栋梁上车，他倒是很配合，但嘴里一直啰哩啰嗦的：
“我认得他的，我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檀队长的妈，生下他就跟着野男人跑了，他爸爸早就跟野女人跑了，你们檀队长跟着姑妈过，那是成天挨打挨骂呀，听说他妈现在也得了癌症了，还不是要仰仗这个心心念念的儿子吗？”
我本不是坐这车的，仍留在车上，押着他，质问道：“念念在哪里，你到底知不知道？”
张栋梁垂下头，翻翻眼皮：“刚刚我还路过秋岭一中，你们知道吧？”
迎来新一天的秋岭一中，早读刚开始十分钟，校园里已经一片书声。许阿姨被我们以及一群老师簇拥着，屏住呼吸，放慢脚步，向念念的教室移动。
念念现在叫李响，小学时跳过两级，现在是高二一班的班长，成绩非常好。班主任说，他的理想是做一名医生。
他现在长得虎头虎脑，仍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笑眯眯地给四周的同学抽背课文。大家围了他一圈，都很亲热。
许阿姨隔着教室玻璃，一边看，一边流泪，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把两分钟后的闹钟掐掉。我一看，那闹钟的音乐是《自由飞翔》。
“这孩子在今年的元旦联欢会上，用钢琴弹了一首《自由飞翔》，大家都乐坏了！”班主任乐呵呵地说。
许阿姨尽量贴在窗框后边，抹着眼泪，使劲地笑着点头。
我知道，在这片大地上，大多数母亲都幸运一些，可以朝夕陪伴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比如在那个小小角落里，金金母子俩就可以从同一个被窝里醒来。
金金说：“外面冷，我不要起来！”
他妈妈揽着他，轻声说：“那我们唱歌，唱歌就不冷了，好不好？”
天地间飘荡起同样稚嫩的两个歌声：
“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