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台上,宫灯繁华,美人如花,如云发髻,身穿龙袍的帝王斜倚铺满珍宝的王座,支着下巴面含戏谑的微笑,定定地看着我。
我握剑起舞,擦过白纱衣角,脚上银铃轻响,头微仰,余光瞥见温柔的月华,就像母亲眼中流下的轻柔的泪滴。
安静侍奉的宫女皆震惊于我的舞姿。
惊艳。
旖旎美景,白纱飞扬,黑发旋转,银铃悦耳,我感受到来自苻坚炙热的目光。
我低头看着那双握银白软剑的柔弱无骨的葇荑,屈辱涌上心头。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舞剑而取悦仇敌,我是燕国的皇子,身为燕人,死为燕魂。
几乎是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我步伐一转,挽起凛冽剑花,破风而去,直指帝王眉心。
剑光冰冷,映出我秋水明眸,满含恨意。
场面慌乱起来,宫女惊声尖叫,苻坚却不慌不乱,依然不动声色。
“嗡!”银剑被大刀打落,冰冷的刀锋搭上我的脖颈,稍有不慎,便足以刺破脆弱的皮肤。
苻坚起身,踱步走到我身前,高大的阴影投了下来,下巴被手指挑起,我被迫看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你,燕奴,竟妄图杀本王吗?”
喉咙里涌起一阵反胃,我怒目而视:“苻坚,你要杀要剐,本殿下不反抗,可是不能借此侮辱本殿下!”
苻坚莞尔一笑:“小家伙,还记得我吗?燕国后宫里,梧桐树下,清河称我一声竖子。”
我一愣,浑身发冷,好像夜里的风也太大了。牙齿“咯咯”发抖,语无伦次:“不可能,你……竟然为了那声竖子而灭我燕国……”
他痴痴地看着我,手指抚上我的眉眼,令人作呕的深情模样:“当然不是,我啊,是为了你啊。倾国倾城的中山王,大燕尊贵的凤皇儿啊。”
我努力躲避他的抚摸,瞪圆了眼睛,厉声道:“苻坚,你我皆为男人,强行在一起,有为人伦,阴阳乱,乱世将至。”
苻坚哈哈大笑:“有何可怕,吾乃天王。”
话音未落,我身体一冷,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这个男人,太过自负,我逃不了了。
像是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我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清泪。
被侍卫压下逐鹿台,入夜后玉阶寒凉入骨,我迷茫看着远方,踉踉跄跄地走入恶魔般的黑夜。
宫城迤逦,灯火洒在角落,像是颗颗珍珠洒落在锦缎上。
辰时已过,我沐浴过后等来了苻坚。
我的身上仅仅穿了件薄纱,隐隐可见衣底风光。
迎上苻坚宽阔的胸膛,他挥退守卫侍女,抱起我走进了内殿。
当灼热的吻落下,我终是开口哀求:“求求你,放了我吧。”
上方的身体一僵,泪光模糊中,我听见他声色微凉:“放了?凤皇儿,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放不开了。”
不知有多少句哀求,不知有多少滴泪水,皆湮没于唇齿。
一夜春风缠绵,满室柔情蜜意。
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冰凉。
我撑着不适的身子坐起,然后白衣宫女低头排列依次走了进来。
为首的大宫女神色淡淡,冲我行礼:“殿下,奴是天王陛下派来伺候殿下的,从今日起,奴负责殿下起居。”
我垂下头,绽开无力的微笑:“你,叫什么?”
“浣灵。”
洗漱完毕,我换上青衣,在浣灵的陪同下前去见阿姐。
阿姐住在不远处的青琐殿,我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内殿。
阿姐坐在梳妆台前,铜镜倒映出她一夜悲凉的盛妆,青丝委地,长裙绣纹黯然。
我站在她身后,怯弱着开口:“阿姐,我……”
她嗓音嘶哑,那失望的眼神令我永世难忘:“凤皇,你身为我燕国中山王,竟然以身侍敌,让我燕国情何以堪?”
我张了张嘴,却猛然发现我的阿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温柔相待的清河了。我转过头去:“我不想阿姐你委身于他,以前总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不好吗?”
阿姐气得抓起蓖子用力砸在了铜镜上,双肩剧烈地发抖:“你给我滚!”
她歇斯底里地冲我大吼:“我慕容清漪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我是女子,本就是用来利用。你不同!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弟,十二岁封王,一生传奇,你怎么毁于那个魔鬼的手中?”
她身后的铜镜逐渐碎裂,就像我们回不去的年少和故乡。
一生难归。
我缓缓弯下膝盖,跪在了她的身前。
室内弥漫着无言的难堪,我一字一句:“阿姐,从今以后,请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像我一样。只要你安安静静的,那个人就不会注意你。我落到这个地步,是我作孽,注定受到报应。只是,我不希望,我单纯可爱的姐姐,永远地消失。”
说完,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阿姐伤心的嚎啕。
她永远不会知道的是,苻坚以投降燕国的百姓和尚在千里之外的慕容氏分支,以及我深爱的她来威胁我,这深宫那么可怕那么孤单,我怎么舍得让她去死?
大步走出阴冷的宫殿,我抬头仰望碧蓝的苍穹,令人心碎的凄美的笑容浮上脸庞,我喃喃自语:“慕容冲,你不是慕容冲,你是凤皇儿。”
有冷风从身边呼啸而过,我张开手臂,静静迎接着风带来的故乡的花香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