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愣愣的瞪着眼睛,望着头顶上方环形的木制横梁出神。
臧艾力躺在我身旁一米远的地方,此时正流着口水呼呼大睡,震天响的呼噜声已经响了一个晚上,丝毫不见衰减,我也因此失眠了大半宿。
本来准备艰难的翻个身的,结果终于是睡不着了,于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子。
什么也不动,就这样干坐着,以便缓解一下刚醒时的晕眩感。一边努力让眼睛适应这昏暗的光线,抬起头眯着眼睛费劲的看着挂在门口的圆盘形石英钟,上面的时针分针歪歪扭扭,片刻之后我才看清上面的数字 “五点四十五分。”
“呵~~~” 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我拍了拍脸颊咋吧着嘴,渐渐回想起昨天下班后,于主管给我俩分配员工宿舍时的情景。
“诺,到了。” 于磊喏着嘴撇了撇一间小的令人发指的蒙古包,他骑着一匹除了蹄子以外全身套满毡垫的大白马,俩胳膊插在袖子里,甚至都不愿意用手给我们指。
“这是剧院标准的两人间宿舍。”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满,解释道。
你还别说,这玩意在外面看着跟个细长的蜡烛似的,里面倒是因有尽有,俗话说“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我是信了。
六根一人粗的木梁直直的插在土里,每两根之间间距相当,围成了一个十来平米的圆,两两之间又用同粗的胡杨木围成正六边形,这就是蒙古包的承重杆。顶上是用碗口粗的木棍一根搭一根,形成一个锥形的尖儿。
最外面的一层是用各种碎毛料毛皮再添加了粘合剂,最后用巨大的外力挤压而成的密集毡垫,虽然颜色繁杂可以说是很丑,但它细密杂乱的分子结构使得它的气密性极强,即使是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依旧可以保持室内的温暖。
里面是一圈民族风格浓厚的维吾尔地毯,它集绘画、雕刻、编织、刺绣、印染等手工技艺于一体,除了制作工序复杂之外,还得归功于编织地毯的毛料优良,总体来说,它可以算得上是维吾尔民族手工艺术的瑰宝。
正对门的是占了将近半个房子通铺,不到三米长,两米宽,怪不得是两人间,睡三个人都嫌挤得慌,更别说艾力一个顶俩。
左手边是个简单的水龙头和一个水泥砌的水槽,右边是个老旧的立式衣柜,通铺那面墙的边上居然还有个27寸的液晶电视,就是不知道能收到几个台,门口头顶的上方有个脏的连表盘都糊住了的石英钟,花了我一个多小时才把它搞干净,此时正在夜里发散出幽绿而又微弱的光芒。
“呵~~~” 我长着嘴,狠狠吸了一口空气,套上放在手边的外套,起身往门外走。
萧瑟的秋风吹在身上产生丝丝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这里的生态就是好啊,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斜斜的挂在天边,铺洒着一片银色的月光,不论是草,是土,是蒙古包都有一层银光灿灿的漆。天上繁星点点,璀璨明亮,密密麻麻的映衬着圆月,也将那银白的夜色提亮了不少。
“妈的!” 我暗骂了一句,“这鬼地方的厕所在哪?”
模糊记得于主管给我们说过,但即使有月光和星光闪耀,剧院内晚上连一个路灯都没有,再加上方向感不是很好的我找起来颇为费劲。
硬着头皮朝着白天印象里的地方摸索而去,我能清楚的听到脚边蟋蟀兮兮索索的摩擦震动着翅膀,也许那是一种求爱信号,又也许那是提示危机的预警,不得而知。
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前行,“噗噗~喀嚓。”那是八月底的绿叶与落叶混在一起的碾碎声。
约莫五分钟后,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栋不大的方形建筑模模糊糊的虚影,我停下来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我知道我终于是找对了地方,因为厕所那独特的气味已经涌上鼻腔。
我急不可耐的往里冲,两只手抓住裤子上的纽扣,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了那一泻千里的快感。
突然,一个沉重的,喘着粗气的头!毫无预兆地落在了我的肩上!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脸上温热的毛发在摩擦着我。
一瞬间,全身的毛孔都炸了开来!头皮的麻木感放大了无数倍,我的头发像是被触了电一样根根直立!两条腿仿佛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此时依旧保持着刚才往里冲了样子,双手提着裤脚。
如果有在晚上走过夜路的朋友,应该深有体会,黑漆漆的街道上寂静无声,四周的灯光若有若无的那会儿,是最最可怕的。并不是说会出现什么意料之中,意想之外的东西,而是此时的场景会让你的大脑极速运转,平时看过的恐怖片,惊悚片,可怕的桥段,会像放映机一般咔咔咔的一秒二十四帧循环播放。这种时候,稍微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你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更别说像我现在这样,在这个大半夜毛都没有又昏暗的地方,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大头搭在我的肩上,摩擦着!
大约过了四分之一秒,正当我灵魂归窍准备大喊救命的时候。那颗毛脑袋中伸出了一条湿了吧唧的大舌头,不待我有所反应就贴到了我的左脸上舔了起来,同时发出亲昵的“咴咴”声。
气的我一巴掌呼到它脸上,“马护!你丫大半夜不睡觉去!在这演什么午夜惊魂啊!”就刚那一会儿,吓得我半泡尿都撒到裤子里了。
转身看去,马护乌黑油亮的毛色,在月光下…更黑了,完美的融入四周的环境里。此时它正眨巴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我,眼眶里的泪珠不停的打转转。
我看它这副模样,顿时心一软,打算伸手摸一摸刚被我扇巴掌的地方,谁知这黑畜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前蹄,对着我的腿就是一脚,快!准!狠!我被踢的重心不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它得手后迈开四蹄跳着蹦子嘶鸣,“吁~~” 似乎是在嘲笑我,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一匹马压制了。
“来,马护~乖孩子。” 我先向前踏出了右脚,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它刚那一蹄子可是不轻!起身的同时我偷偷藏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背在身后。
原本听见我的呼唤,马护试探性的向前踏了两步,但似乎眼尖如它识破了我的阴谋,而后一个蹦子跳到了二十米远外的地方,刚好在我的手劲之外!
真它娘的!我发现这匹马自从到了剧院以后越来越贼了!“你给我等着!” 我远远的用食指指着它叫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气急败坏地扔掉手里的石块,转头朝着宿舍走去,俨然已经忘记了今晚跑出来的目的。
明月依旧银白,此时已滑落到天边,而另一侧的天际,露出了一层薄薄的橘色朝霞。
我一路嘟嘟囔囔的跑回宿舍,不但厕所没上,还被吓了个半死,最后被马欺负,进屋后看了看表,“七点零二”,伴着臧艾力的呼噜声,我沾上枕头便睡死过去,还有两个小时,毕竟我们这十点上班。
同一时间,在蒙蒙亮的草场上,马护独自悠闲的吃着早餐,身后的大尾巴一甩一甩,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草皮,带起了它波浪般黑色绸缎似的毛发,突然,它警觉的扎直了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剧院内圈舞台区的方向,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依稀传来一阵模糊的惨叫声,此时的人们都在香甜的熟睡中,似乎没有一个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