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鞭挞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执拗的啪嗒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十二岁的沈弋蜷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下巴抵着膝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毛绒玩偶的耳朵。电视屏幕的光明明灭灭,映在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有些出神的眼睛。今晚的空气不同寻常,像拉紧的弦,妈妈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目光时不时飘向紧闭的大门,眉宇间锁着一种沈弋看不懂的沉重。
“咔哒”
沈弋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家门被打开了,推门而入的是爸爸,不同的是,爸爸手里多了一个行李箱,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子。
男孩子很高,却很瘦削,像一株被风雨强行折断后、又被随意丢弃的竹。深色的外套被雨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肩胛骨。雨水顺着他漆黑的、湿透的发梢往下淌,划过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沿着清晰得有些锋利的下颌线,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妈妈见状立马起身向前,一脸心疼样。
沈母这怎么还淋湿了呢?
沈父突然下雨了,没带伞,我倒是没事,可怜孩子淋湿了。
沈父小弋,过来。
爸爸的呼喊打断了沈弋对男孩子的打量,轻柔的声音让沈弋因为这个男孩突然来访而产生的不适感减缓了不少。
沈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过去,怀里还抱着那个毛绒兔子。她仰起脸,带着孩子气的探究,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刚从冰冷深海里打捞上来的少年。他的眼睛是极深的黑,空洞洞的,里面什么情绪也找不到,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
沈父这是你吴叔叔的儿子,你要叫他世勋哥哥,以后…他就住在我们家了,要好好相处哦。
妈妈快步走到浴室,手里拿着一块干净柔软的大毛巾,眼圈微红。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去擦少年湿透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沈母世勋啊…好孩子,淋坏了吧?别怕,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嗷。
吴世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像一尊被骤然触碰的冰冷石像。他没有回应妈妈的话,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任由毛巾覆盖在头顶,隔绝了刺目的光,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雨水顺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继续往下滴落。
沈弋看着妈妈泛红的眼眶,又看看眼前这个沉默得像冰块的少年,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酸酸涨涨的感觉。她记得爸爸提起过吴叔叔,那个总在过年时带来很多新奇糖果、笑声爽朗的叔叔。可是……哥哥?一个突然出现的、冷得像冰的哥哥?
她犹豫了一下,松开怀里的兔子玩偶,转身跑进旁边的洗手间。水龙头哗哗作响,她踮起脚,费力地从架子上取下一条厚厚的新毛巾,打开热水,小心地把毛巾浸透、拧干。温热的水汽熏着她的指尖。
重新回到玄关,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努力把那条温热的毛巾递向少年湿漉漉的脸颊。指尖无意间擦过他冰凉的手背,那触感像碰到了一块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寒玉,激得她微微一颤。
“哥哥…”
她小声地叫了出来,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给…擦擦脸”
一直如同冰雕般凝固的吴世勋,眼睫终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浓密睫毛下的深黑瞳仁,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向下,终于落在了沈弋努力举高的手上。那目光像是穿越了极其厚重的浓雾,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最终聚焦在那块散发着温热湿气的白色毛巾上。
沈弋被他看得有些无措,小手固执地又往前递了递,毛巾几乎要碰到他苍白的下颌。就在她胳膊发酸,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终于抬了起来,缓慢地覆盖在她握着毛巾的小手上。
他的手很大,几乎能包裹住她整个拳头。那冰冷透过温热的毛巾传到她的手背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触感。他没有用力拿过毛巾,只是那样覆盖着,停留了短暂的一两秒。
沈母别愣着了,你俩先去洗个热水澡,等会感冒了。
沈母世勋,阿姨等会给你找个叔叔之前的衣服先给你穿着,明天咱再去逛商场给你买几套新的嗷。
“谢谢阿姨。”
吴世勋终于说话了,嗓音很独特,因为还没到变声期的缘故,声音很稚嫩青涩,带着明显的奶音,听着让人感到很舒适却又有几分疏离感。
吴世勋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沈弋的旁边,经过妈妈简要的介绍,沈弋也大概了解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他叫吴世勋,今年14岁,比沈弋大2岁,因为吴叔叔工作繁忙的缘故一直对他没有多余的照顾,导致他基本上是一个人生活,他的妈妈在他12岁的时候去世了,13岁才回到吴叔叔身边,妈妈看不下去了才和爸爸商量着要把他接过来带着一起生活。
自此,沈弋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也没那么排斥了,甚至对他很好,一有什么新奇玩意或者好吃的,第一想法就是分享给吴世勋。这也让吴世勋的破烂不堪的童年生活多了一些阳光,沈弋的存在似乎粘上了一部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