镌刻在心石上的约定

大雪纷飞，千里冰封，寒气更甚。

冰雪高原上，寒风呼啸，肆意地冲刷着那间摇摇欲坠的小屋。

四下漏风的小屋里，一群裹着军大衣的人正围着炭火说笑。

原本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推开，刺骨的寒风钻了进来。

一个戴着棉帽的人转过身来，入目见到披着棉大衣的他正抖着身子关门。

“回来啦？看样子外面还下着嘞，”那人瞅了瞅他头上的几片雪花，指着炭火又说道，“刚烧上，快过来暖和暖和。”

他“嗯”了一声，穿上早已布满雪花的大衣，顿了下，围上前去。

旁边说话的人突然停下，在身上摸索出一个电话来，伸手递给他道:“你娘来电话了，回个给她吧。”

他眸光亮了亮，接过电话，看到那串电话号码，眼底不知怎得又逝去了光亮。

那个起先问候他的人碰了碰他，笑呵呵道:“打个吧。总归不能让老人家挂念。”

他低下头，认真地拨着号，指尖一按，电话拨了出去。

“……喂？是谁啊？”苍老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娘，是我，强子。”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他微微红了眼眶。

“是强子啊，”电话那头好像很高兴，“你那边冷不冷啊，用不用娘给你寄个袄过去，家里还有棉花，娘再给你缝个……”

他揉揉眼，默默地听着。

电话里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直到最后顿了顿，好似小心翼翼地道:“强子，今年说好了，不是要回家过年吗，娘腌的蒜头，等你回来包你爱吃的萝卜馅饺子，就着吃……你还回来吗？”

他对着电话那头，张了张嘴，“我……”

“哎呀，没事强子 ，咱回不来就别了，保家卫国才最重要……”察觉到儿子的有口难言，电话那头的人连忙道。

其实她早知道，她的儿子回不来，那些回来的话，不过是哄她老人家罢了。

“娘，我……”他涩涩开口，却还是说不出那句话，那句不回去的话。

“行啦，强子要保家卫国，娘不用强子给咱家挣多少钱，在那边别冻着自己，多罩着自己就行……回头娘给你缝个袄寄过去，那边这么冷，可不能把身子冻坏了……”

他闷闷道:“嗯。您也要多穿点。”

“哎！娘知道！”那头的人兴奋道。

又寒暄了几句，他才挂了电话。

旁边的人凑上来，打趣道:“又要保家卫国，回不去喽。”

他瞪了瞪，眼眸一片黯然。

“至于么？这次回去吧。”坐在炭火中央，年纪稍长的人道。

“头儿，我不能走啊。”他摇摇头。

“你怎么不能走？缺你一个又不是不行，”旁边的人扬了扬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再说了，你几年没回家了？就不想？”

想啊，怎么能不想。他苦笑。

明明和家里约定好了，年年回家，结果，却总是找借口，年年又不回家。

他知道他的那份约定有多廉价，廉价到他都不愿遵守。

那份镌刻在心石上的约定，深刻又被他遗忘。

坐在中央的人站起身来，也按了按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回去吧，回家看看。你娘回回来电话，她老人家也不容易。”

“是啊，回家看看，这儿有我们呢。”

“哎，这次你回了，下次换我，咱哥几个轮着来……”

“下次回来给兄弟几个带点特产，在这里啥也吃不着啊……”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战友，屋外冰天雪地，他的心却好似有暖阳照耀。

年前几天，他提着行李回来了。

来到那间老宅子，他犹豫片刻，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院里被扫向两旁的积雪让开一条道儿来，他缓缓走向屋里。

生着炭火的屋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坐在床边，眼神温柔地看着怀里的那件半成的大袄，抖着冻得通红的手，往里塞棉花。

老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黯淡，枯瘦如柴的手也无力地垂在袄上。

忽然，一声熟悉的呼唤传到她耳畔。

“娘，强子回来了。”

娘，强子和娘说好的约定，强子来遵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