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深秋,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于是也很少再看见云淡风轻,万里无云的天空。
虽说凉爽,还是免不了景色的萧条感。
西北道路上栽种的两排枫叶树已经被层林尽染,随着凄冷地秋风三三两两飘摇落下,染得一地赤红色。
这条路上最是出现结伴而行的情侣,尤其是秋天枫叶落下的季节,生活上有些情趣的情侣便牵着手来这走上一趟。
似乎日后走这条也成了暗喻有情之人终成眷属的美谈了。
又起了风,穿过树叶间,将路口上站着的女孩的黑色长裙吹得轻轻翻动起来,她戴个贝雷帽,黑发低束,颈脖上围一条米色围巾,白色高领毛衣外裹着一件栗色格子大衣。
她到现在都不会化妆,除了重要场合有私人化妆师帮着化,更多时候是素颜。
天生的冷白皮,狭长的杏眸明亮闪烁,像皎月下一汪清泉之中泛着的粼粼水波,眼尾微微上挑,让这灵动更添了一分柔情。
她今年二十,没有了昔日里少女的盛气凌人与朝气蓬勃之感,温顺得像一只刚被驯服过的小鹿。
“啧啧啧,不得了了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去学人家谈恋爱!”
林挽挽揉了揉鼻头,打了个喷嚏。有些尴尬地看着那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拉这个买菜车,狠狠瞪他们一眼,骂骂咧咧地走过。
他们?其实她身后还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穿得简单,一件衬衫和米色的针织毛衣,搭配着一条牛仔裤。
实话说,两人的搭配一眼看上去就很像情侣装,也难怪那大妈认错了。
尴尬之后,林挽挽更多的是无奈,再过一个月就自己就二十一,总是长相稚嫩的原因,一直被周围人误认成初中生,又或是高中生。
但是陈立农就不一样,他比自己大两岁,高中三年时,少年的的眉毛上杨,走路吊儿郎当,一举一动颇有一种意气风发和傲视天地之气。
逐渐踏上了社会以后曾经的锋芒敛了起来。
褪去了高中时候脸上微微的婴儿肥,轮廓变得更加分明,鼻梁依旧英挺,颧骨微凸了出来,眉眼冷冽,身材修长,已经长成个成年人的模样。
其实那段时间林挽挽醒来以后,就没有了那份活泼劲,一直一副萎靡不振,丢了魂的模样。
所幸这两个月以来都是他尽心尽力地守在林挽挽身边照顾,在腿上的伤好之前,只要不经过同意“私自”下床就会被训斥一番。
两人相处其间也是十分暧昧,有时会免不了肢体触碰。
因此对方就是坐在自己对面,都是像隔层薄纱一样,爱意朦胧虚渺,望眼欲穿,退一步不可能,进一步更是奢望。
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看护,起初虽然让林挽挽略微不适,但是内心却是幸福和快乐得多。
从刚才到现在两人站在分叉路口已经足足五分钟,五分钟内,谁也没有说话。
路口往前,枫叶道的尽头再过一个汉白玉砌成的天桥和一条川流不息马路就是华盛,往后是一座小型户外公园,沿河护栏边的小路,一座大型停车场,停车场后面就是帝国。
在这条路分开,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林挽挽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有交际。
僵局最终被一方人打破。
陈立农你不上班?
林挽挽当然上。
陈立农那走啊。
林挽挽转向自己右手的边,抬起脚徐行。
才走了几步,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回首的瞬间一阵轻风拂过,扬起地上散乱的红枫叶。
他踏着落红,不疾不徐地迎面走来,手插着裤兜。
恍惚间,林挽挽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年前不羁的少年,脚踩着细碎的阳光,嘴角挂着轻佻的笑容,也是双手插兜。
两人的距离把控得很好,不远,也不近,并排走着。
路段上的情侣来来往往,其中无论哪一对都比他们两个自然得很多,处于这些小情侣之间的两人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有些人会回头看几眼。
“那一对好般配,长得像电视明星一样诶。”
“宝贝我们也很般配啊,走啦,别看了。”
由于两人都不说话,于是旁人那些 不可描述的对话被听得一清二楚。
“在一起那么久,你怎么都不让我亲一口的啊。”
“好嘛回去再说。”
“宝贝,我们今晚…”
“哎呀讨厌你说什么呢~”
林挽挽再次别过脸,只想装成个聋子看风景,但是现在别说看风景了,脑子里全是那对情侣羞耻的对话!
只能祈祷着快些走完这段煎熬的路,想到走完了这段路一切就过去了,于是也放下心来。
再抬头看向前方,枫叶树不断往前延伸着,极目望去又是堆积而成的落红,仿佛长得不见尽头。
正心绪如麻间,他又一次开口了。
陈立农你喜欢枫树?
他的声音很好听,透着一种秋风微凉的感觉,将林挽挽拉回神,她才发觉自己“观景”的时间过长。
林挽挽为了敷衍过去,想到自己多年来从不曾表达过自己所爱的植物花卉,随便说说对方也不会怀疑,便一时嘴欠,回道。
林挽挽嗯,喜欢啊。
陈立农兜里的手机铃来得正巧,林挽挽这话才落下,一通电话就打进来。
陈立农爷爷,什么事?
……
陈立农好,二十分钟内我会回来的。
说完挂断了电话。
林挽挽你忙的话就先去吧。
陈立农看着她视线中一闪而过的勉强不容质疑道。
陈立农不忙。
林挽挽没有再说话,走着走着后来的路不知不觉变得轻松了很多。
林挽挽又想到了什么,在心底酝酿一番,打量对方几眼,又搓搓手,状似无意道。
林挽挽咳,那个,听说你跟杜小姐停止交往了。
等待了一两秒,对方没有给出恢复,又快速地补充上一句。
林挽挽这个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怕…对们公司的艺人影响不好,特地问一下你情况。
林挽挽眼神乱瞟的瞬间仿佛看见他嘴角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立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林挽挽??不是,我是向你了解情况。
陈立农那就不能算是交往,是合作,终止合作。
说完这句话后,林挽挽瞥见他脸上犹带着点嫌弃的意味,忍不住笑了出来。
顿时觉得心里吊起的一块巨石落地,心情倏忽晴朗起来,
在面对陈立农时,她的心思总是单纯透彻,没什么心眼,所以也是就这一句话,便选择了原谅他们之前那些为了某个人撕破脸的种种不愉快。
当日光渐流转在头顶正上方,片叶紧挨的枫叶映照得一地的红光斑驳,霎时,迎面一阵清风徐来。
两人从流水小桥这端的枫树路段,走过桥那端的车水马龙的喧哗,在红绿灯下背道而驰。
林挽挽从容地戴上墨镜,把颈脖前的围巾往上一提,掩住了半张脸。
走过华盛楼下,没有进公司,而是拐进了附近地带一个较为僻静的胡同口,
胡同口里很杂乱,各处停放着摩托车和自行车,两排过去的多是出租房。
进进出出大多都是四十岁以上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就算是来了什么特别的人都是相看不识。
林挽挽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司晟的人。
她抓住一个面相和蔼的妇女问道。
“你说的是那个无所事事,整天游手好闲的小伙?”
林挽挽(微微讶异)游手好闲?
“对嘛,叫司晟,这里只有一个人个姓司。”
好心的大妈给她指了个方向,离开后还频频好奇地回过头看她几眼。
林挽挽照着大妈给的路线,走进一栋老旧的平顶房。
墙上的石灰已经脱落,但仍然可见上面涂涂画画,乱七八糟的广告,扶梯因为长期受潮生了锈,不仅是铁锈的味道,更有垃圾在空气中腐烂的臭味。
从一楼到三楼,其中就有三户人家肆意把将不知存放了几个星期的垃圾丢弃在门口。
走到四楼,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地敲门,并伴着个尖锐刺耳地斥责声。
“臭小子,天天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水费电费也不交,房租也都到期了,你要跟我死赖到什么时候?!”
“你要死要活,上外头死去,别死我屋里头,仔细给我的房子给捂臭了,租不出去要你好看!”
女人趴在门上,听没有动静,又狠狠踹了几下门。
“别给我装死!我不用备用钥匙开门那是给你脸了,你别跟我给脸不要脸!”
“呸!”女人往身上摸了一把,恶狠狠地道,“你等着的!”
说罢,一个猛转身就撞上刚上楼来的人,瞪着眼睛正要发火,瞧仔细来人全身上下穿着不凡,又立马换了个嘴脸。
“唉哟,这位小姐,您是——来看房的?”
她刚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人家的打扮和那通身气场,一看就是哪家钱财万贯的千金,怎么会来她这个破地方租房子。
林挽挽不租房,我找人。
女人瞬间将脸拉了下来,一面冷笑,一面就要与她擦肩而过,“哦,那您慢慢找。”
林挽挽您是这的房东,不知道一个叫司晟的人住在哪号房呢?
她回过脸,眼里发着精光,上来几步逼问道:“怎么,你跟他认识?”
林挽挽朋友。
女人好像没听清楚一样,只伸出了一只手。
“既然如此的话,你就替那个臭小子把欠下钱都给我补上吧。”
林挽挽没问题,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
林挽挽慢慢敲响房门,问道。
林挽挽司先生,我知道您在家,您把门打开,我有要事找你相谈。
里头的人没有马上开门,林挽挽也不着急,又敲了一遍门。
林挽挽这么说吧,如果你开门,或许我能帮助你改变现状,反之,如果您不开门的话,您将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想来也不会有人搞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林挽挽的话很奏效,话音刚落,门就被“唰”地拉开。
她本来以为住在这里的人个个邋遢不检点,但看到司晟打开门的那一刻这个想法很快被驳回去。
司晟里面一件白t外面套着蓝色长袖衬衫,下面一条灰色休闲裤,头发梳的整齐,五官端正,就是有些痞气。
他将林挽挽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侧了侧身。
“请进。”
这个出租房空间窄小,但是收拾得却整齐,林挽挽摘下墨镜和围巾,目不斜视,坐在他对面。
司晟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林挽挽。”
林挽挽你知道我?
他似乎自嘲一笑,将身上自带的痞气展现的淋漓尽致,“怎么会不记得,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也是知道了林息生暗中培训组织的秘密了吧。”
林挽挽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他兀自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在烟雾缭绕里神色平淡,“当年从全国挑出的一百个神童里,经过五个月的魔鬼式训练,最终考核脱颖出来的人,便是日后站在华盛中为林小姐您披荆斩棘,出谋划策的军师。”
司晟说到后面时,笑得很轻蔑,在他的眼里,什么所谓的军师,不过就是大难当头替人挡灾的走狗罢了。
林挽挽我知道,司先生就是那位站到最后——
林挽挽有些晃神。
林挽挽又是唯一一个可以与他比肩的人。
司晟挑了挑眉,“蔡徐坤?哼,我可跟他比不了,他的心眼比我多了去了。”
精挑细选,从一百个神童中拣出那么一个人上人,那竞争该有多残酷。
司晟掐灭了烟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根,作势扔给林挽挽,“诺,大小姐,抽根?”
林挽挽不抽。我有一个疑问,既然你当初也是作为备选人被秘密训练起来,那你今天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司晟收起了烟杆,问起她,“那你知道林息生挑选一百个神童里的共同特征吗?”
林挽挽没有说话,静待着他的回复。
“那么,下面我告诉你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可能你就会知道了。”
“他是个赌徒,酗酒闹事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在我出生那年他因为盗窃入了狱。后来我因为落选,林息生不再给予我们家金钱上的支持,我爸于是从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嫖赌的恶徒”
“家里的钱都被他赌了个精光,我妈四处向亲戚借钱供我读书,上了高中,高考以后我就放弃了读大学,四处奔波打工。”
司晟眸中的光彩暗了暗,“因为家里早就负债累累,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就一个人跑了出去,十几年来再也没有回过家。”
他又挑了一下眉,轻松而自然地越过这个话题。
“蔡徐坤现在过得不错吧?我可是听说了,身处高位,呼风唤雨。”
林挽挽愣了一下,脑海里莫名闪过他在雷电交加中,声音沙哑地嘱咐她最后一句话的画面。
垂下眸,又与他对视上。
林挽挽两个月前已经不在了。
司晟端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一双眼睛探究地望向林挽挽,又喃喃自语道:“算了,早该知道的。”
林挽挽拉回正题。
林挽挽所以,司先生,这也是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帮助华盛,渡过这一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