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曾听艳桃提起过,她在凡间做捕蛇人时练就的本事——面对毒蛇临危不惧,能精准捏住蛇的七寸——夏墨羽怕是也无法如此及时地救下这位抚琴的仙君。那时的艳桃,在幻境演示中镇定自若,手法娴熟,胆识过人,此刻这份经验竟在仙界派上了用场。
夏墨羽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着实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只在艳桃的幻术里用假蛇演练过,从未真正上手对付过活物。这次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天界灵蛇与凡间毒蛇是否同有七寸要害,她毫无把握。若这仙界之蛇并无此弱点,反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万幸艳桃所言非虚,看来即便是蛇类修炼成仙,也难脱这源自血脉的命门。
她本就没预料会在此处遇蛇,自然不曾携带驱蛇药物。转念一想,眼前这位陌生仙君,怕是也未作此准备。只是……方才那条白唇竹叶青,分明是受了惊扰才骤然发难。而看这男子沉浸琴中的模样,显然已在此静坐了不短时辰。
他显然是个对整洁有着近乎苛刻要求的人。
他所坐的石桌周围纤尘不染,唯有衣角不经意间沾了几片飘落的竹叶,与四周随风翩跹、悠然坠地的竹叶形成鲜明对比。那张空着的石凳,明明正处在斑驳树荫下,却被他弃之不用,想必是嫌竹叶会无端落于肩头。
连此刻站立的位置,都刻意选择在竹叶不易触及的角落,仿佛一片落叶的造访都是对他周身洁净的亵渎。
然而,这位仙君却与他人不同,并未燃起熏香驱散虫蛇或点缀风雅。夏墨羽靠得颇近,并未闻到他身上有丝毫异味,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气息萦绕鼻尖。
这气息……不对!
夏墨羽心头猛地一凛。这并非寻常熏香!她与姐姐也常用香,但总是清雅淡远,绝不会如此……带着一丝甜腻,甚至隐隐透出些许奇异的腥气?
这气味在竹叶清香中若隐若现,既熟悉又陌生,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令人不安的暗示。它从何而来?为何出现在这清幽竹林?
每一口呼吸都让这气息更清晰地钻入鼻腔,也让夏墨羽的警觉瞬间提到最高!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这突如其来的异样,绝非偶然!
这诡异的气息,是源自他本身?还是他身上佩戴着某种特殊的物件,才引来了那条本应避人的灵蛇?男子身上似乎散发着某种对蛇类而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那条天性温和的白唇竹叶青竟如此执着地盘桓攻击。
那气息,说不清是古老香料残留,还是某种秘药的味道,在空气中幽幽弥漫,勾起了夏墨羽强烈的好奇与警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对方腰间的一抹温润碧色吸引。那是一枚玉佩,宛如一泓凝冻的春水,静静垂落于墨蓝衣带间。
翠玉通透如琉璃,内里仿佛蕴着一汪深潭碧波,又似春日初萌、将滴未滴的柳芽,灵动欲活。最奇的是,玉佩中隐隐流淌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气,散发着令人心神安宁的气场。
即便对玉器所知有限,夏墨羽也能一眼断定此玉绝非凡品。玉质纯净无瑕,不见丝毫杂质;
雕工更是精致入微,线条流畅圆融,显然是大家手笔。这玉,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灵韵内蕴,让人移不开眼。夏墨羽的脚步不觉放慢,目光胶着其上,这绝不仅是一件饰物,更像一个承载着秘密的古老存在。
她的目光本已移开,却又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悄然折返。这一次,她注意到玉佩旁还别着一支玉箫——一支通体碧蓝如洗的玉箫!
那蓝色纯净深邃,宛如最晴朗夜空下凝固的海水,温润的光泽在透过竹叶的微光中流转,仿佛有灵韵在其间脉动。
箫身线条流畅优美,隐约可见精细的云纹雕饰,在衣带上投下淡淡的、神秘的影子,无声诉说着悠远的过往。
夏墨羽对玉箫的钟情,是连最亲近的姐姐夏冥桐也未曾察觉的秘密。无数个静夜,她曾默默憧憬着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玉箫。
然而,面对琳琅的款式——羊脂白玉的清冷、翡翠青玉的温婉、紫檀木的古朴、水晶雕的剔透……她反而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这不仅是乐器,更是灵魂的共鸣者。若不能觅得最契合心魂的那一支,她宁可守着这份纯粹的向往,也不愿轻易将就。
此刻显然不是欣赏玉箫的良机!尽管那支碧蓝玉箫让她心弦微动,但当务之急是揪出那诡异气味的来源!
那股若有若无、带着甜腻腥气的怪味依旧在鼻端萦绕,透着说不出的诡秘,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一念及此,夏墨羽下意识地低头,轻轻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凌堂曦(见她动作,面露疑惑,声音清朗温润):“姑娘这是……?”
夏默羽(抬起头,神色自然,带着一丝探寻):“无妨。只是方才突然闻到一股极好闻却又有些特别的气息,不知从何处飘来,便想看看是否是我自己身上沾带了什么花草。”
她巧妙地避开了“诡异”、“腥气”等词。
凌堂曦(略作思索,恍然道):“姑娘所指的好闻气息……莫非是来自此物?”
他修长的手指探入宽大的墨蓝衣袖,缓缓取出一物,轻轻置于掌心。
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与天界常见的粗陋样式截然不同,它针脚细密匀称,丝线光洁柔韧,配色淡雅中透着华贵。最特别的是,囊身以极细的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低调而矜贵。然而,夏墨羽敏锐地察觉到,那股令她不安的甜腻气息,正丝丝缕缕地从这精巧的香囊中散发出来!
夏墨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目光凝重地落在那香囊上。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莫非这精致外表下,竟是引来祸端的根源?她的眼神变得锐利,仿佛要穿透锦缎,看清内里乾坤。凌堂曦见她如此专注地审视香囊,误以为她是真心喜爱这物件,便解释道:
凌堂曦(语气温和):“这香囊是我今日偶然所得。姑娘似乎对它颇感兴趣?”
夏墨羽听罢,几乎想扶额叹息,甚至有种想敲开这仙君脑袋看看里面装什么的冲动——当然,这念头只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初次见面,岂能如此失礼?她暗自腹诽:此人对旁人也太过毫无防备之心!来历不明之物,竟敢贴身携带?难道就不怕其中有诈?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顺着他的话道:
夏默羽(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如此精巧别致的香囊,确实罕见,我自然喜欢。不知公子可否取下一观?细细赏玩片刻便好。”
凌堂曦(爽朗一笑,毫不犹豫):“当然可以。这有何难?若姑娘真心喜欢,便是赠予姑娘又何妨。”
他说得坦荡自然,仿佛只是随手送出一件小玩意。
夏默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摇头,带着几分戏谑):“这可使不得。想来此物是公子心上人所赠的定情信物吧?我若夺人所好,害得公子被心上人嗔怪,岂非罪过?”
她故意试探。
凌堂曦(神色坦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姑娘误会了。此香囊并非他人心意所寄,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得来罢了!”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对此物的不以为然。
话音刚落,他便径直将那香囊递向夏墨羽。动作干脆利落,毫无留恋之意,那丝不经意流露的厌弃感让夏墨羽心中微动。但此刻她无暇深究对方心思,伸手接过那枚尚有余温精致香囊,指尖状似无意地摩挲着囊身,感受着那繁复的金丝绣纹,细细把玩起来。
入手微沉,触感细腻。香囊的绣工确实远超天界寻常之物,金丝暗纹在指腹下流转着微凉而奇异的触感。但仅此而已吗?这异常的香气,这招蛇的诡秘……夏墨羽垂眸,长长的睫羽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唇边漾开一抹狡黠灵动的笑意,心中已然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