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瑶台殿内风波暂歇,这边却是另一番天地。
秋阳融融,将天光滤成温润的琥珀色,慷慨地泼洒下来,为这方秘境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碎金。碧水微澜,如展开的翡翠画卷,清晰地倒映着层林尽染的盛景:赤红如沸腾的熔岩,金黄似倾泻的暖阳,深褐若沉淀的古墨,泼辣浓烈地交织、晕染,仿佛打翻了神祇的调色盘。
亭台楼阁玲珑精巧,半掩于万木葱茏的深处,飞檐斗拱自繁密的叶隙间探出,雕梁画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曲径通幽的深邃意境。经霜的秋叶,色彩饱和得惊心动魄,层层叠叠,毫无萧索凋零之意,反将这方天界别苑装点得比春日更秾丽,比盛夏更炽盛。此情此景,俨然是丹青圣手呕心沥血绘就的秋色长卷,浓墨重彩,美得令人窒息,恨不能羽化其中一叶,沉醉不醒。
天时不同,景致亦迥异,此处俨然是丹青圣手以心血绘就的秋色长卷,浓墨重彩。
更令人心旌摇曳的,是那遍植的奇花异草竟无视时令,正酣畅淋漓地竞相吐艳。姹紫嫣红,流光溢彩,浓烈得几乎要灼伤视线。
**赤焰流光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色泽由深渊般的暗红渐变为耀眼的熔金,花心处跳跃着点点星芒,如同凝固的日珥,灼灼燃烧。
**幽昙幻月**:舒展着半透明的冰绡花瓣,只在阳光以特定角度斜射时,内里才流转出梦幻迷离的月白荧光,如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月魂。
**紫云烟萝**:柔韧藤蔓攀附于剔透琉璃架,垂下瀑布般的紫藤花串,每一串花序都由无数细小的、闪烁着珍珠光泽的小花组成,氤氲着淡紫色的薄雾,随风浮动,恍若仙境。
**赤焰兰**:硕大花瓣深红如凝血,层层叠叠,点缀在浓绿欲滴、形似翡翠巨剑的叶丛深处,妖异神秘;散发着惑人心神的甜腻异香。
**星梦昙**:幽蓝花瓣丝绒般厚重,花心处凝聚着细碎跳跃的银芒,仿佛将一片微缩的璀璨星河裁剪入怀,在阴影中兀自生辉。
**九心玉兰**:剔透莹白如千年冰魄,九瓣簇拥,花蕊处凝结的金芒似碎钻;清冷孤高。
**玉铃花**:缠绕于琉璃廊柱,风过时无声摇曳,却洒落细碎如星沙的莹白光屑……
馥郁浓香与清冷幽芬奇异地交织缠绕,引逗得人目眩神迷,神魂皆醉,半分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这片燃烧般的绚烂深处,一丛名为**深秋凝脂**的异种山茶静静绽放。浓绿欲滴、厚实如革的叶片衬托着碗口大的重瓣花朵,那花瓣是极纯粹、极深邃的绛红,如同凝固的鸽血,又似沉淀了千年的胭脂,在浓荫遮蔽下泛着天鹅绒般温润内敛的光泽。层层叠叠的花瓣深处,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秋意。
花影婆娑处,一位白衣女子静立其间,手持一柄小巧玲珑、银光流转的剪子,正凝神修剪着旁逸斜出的枝叶。阳光穿过上方火红枫叶与金黄银杏的缝隙,在她素净的衣衫与专注的侧颜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她与周遭的喧闹色彩隔离开来。
她神情专注,长睫低垂,掩映着眸中深潭般的思绪。周遭的鸟语花香、流光溢彩,仿佛皆化作了遥远的背景音。
世界在她眼中,似乎只剩下指尖下这一枝一叶的脉络走向。唯有风吹过林梢的簌簌声,伴着她手中银剪落下时发出的、规律而清脆的“咔嚓”轻响,在这片被极致绚烂包裹的静谧中流淌,构成了一种遗世独立的和谐韵律。
突然,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毫不留情地踏碎了这份宁谧。步调绵软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匆忙,一听便知是女子疾行,一路小跑未曾停歇,甚至带上了微微的气喘与额角沁出的晶莹薄汗。林若璃的身影出现在蜿蜒花径尽头,她以一方素白鲛绡帕轻拭香汗,声音里满是无奈与焦灼:
林若璃(气息微促)“哎呀,芙儿!众仙娥都已步履匆匆赶赴宴席,你怎还在此处流连?虽说天帝天后尊驾向来姗姗来迟,可我等仙子之流,总该先行到场恭候,方不失礼数体统!再耽搁下去,只怕连末席的角落都要被占尽了!”
在氤氲灵雾的尽头,一道清丽绝尘的身影款款行来,仿佛自水墨丹青中走出的画中仙。
三千青丝如墨染流泉,仅以一支**灵玉雕琢的凤衔珠步摇**松松绾系。那凤首纤毫毕现,口衔一颗流光溢彩的灵猫睛石,石中幽芒流转,似蕴藏着星河秘境,在朦胧天光下折射出深邃而灵动的光晕。步摇垂下数缕细长的鲛泪珠链,随着她莲步轻移,珠玉相触,发出清泠悦耳的声响,如碎玉落冰盘,又如幽涧滴泉,为这静谧添上一抹空灵的韵律。
一缕柔顺的发丝自云鬓悄然垂落,轻盈拂过莹润的耳廓,恰似神来之笔,为这副清雅姿容平添几分婉约入骨的妩媚。
她身姿窈窕,亭亭若初绽之新荷,风韵天成。举手投足间,那份源自骨子里的大家风范与仙门毓秀之气浑然一体,优雅得不染凡尘。一袭梨白月华云锦长裙裹身,衣料柔糯似拢着轻烟,自然垂坠,勾勒出不堪一握的纤腰与曼妙玲珑的曲线。裙裾及袖口处以秘银星砂精心绣制着缠枝莲纹,暗光浮动间,莲瓣似在无声绽放,星砂闪烁如坠落的辰辉,随着她的动作流淌生辉,恍若有灵。
耳畔悬着两枚小巧的凝霞晶石耳坠,散发出柔和温润的霞色微光,恰到好处地映衬着那羊脂暖玉般细腻莹润的肌肤,更显冰肌无瑕。薄施粉黛,淡扫蛾眉,非但未掩其天然丽质,反似朝露润泽新蕊,将那清雅灵秀的眉眼衬得愈发鲜妍动人。唇色是极淡的樱粉,如同雪地里初绽的第一朵寒梅。
其容颜宛若天地造化亲塑,未染丝毫匠气。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流转间清光潋滟,蕴藏着不谙世事的纯净与洞悉世情的灵慧。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清雅与灵秀,如江南烟雨般朦胧隽永,美得令人心弦为之轻轻一颤。
虽不及倾如墨之冷艳、夜如歌之魅惑,更逊于凤落上神那冠绝寰宇的神性风华,然其一身温婉入骨、娴静如诗的气韵,恰似水墨氤氲的江南画卷,在磅礴浩瀚的天界独树一帜,自有一番动人心魄的婉约风华。莲步轻移间,衣袂飘然,环佩清音,那份不争不抢、静水流深的娴雅气度,令人见之忘俗,心神俱静,不忍惊扰了这方寸间的静谧美好。位列天界十大美人榜第十,尊号“**曼玉仙子**”,实至名归。
那白衣女子恍若未闻,手中银剪依旧精准落下,剪去一片微卷的枯叶。
林若璃无奈,只得快步走近,带起一阵香风,气息更促:
林若璃“芙儿!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连这最爱的‘深秋凝脂’都修剪得心不在焉。纵有天大的心事,也待赴宴归来再议,可好?你总得先去更衣呀!难道要穿着这身沾了草屑露水的素衣去赴神女的生辰宴不成?”
她黛眉微蹙,眸中盈满的忧虑仿若即将漫溢而出。自那日从某处归来,这位向来沉静自若的友人竟似换了一个人般,整日里心事沉沉,眉宇间缠绕着一抹难以舒解的轻愁。究竟是何等棘手之事,竟令她这般失魂落魄,无人知晓,亦无人能解。
恰在此时,一缕带着凉意的秋风拂过花枝,卷起几片落叶。
“咔嚓。”
一朵开得正盛、饱满欲滴、仿佛凝聚了整株精华的“深秋凝脂”,被那素白纤手轻轻剪下。白衣女子拈起那朵沉甸甸、带着丝绒般独特质感的绛红山茶,置于鼻尖下轻嗅。馥郁浓烈中夹杂着一丝冷冽清苦的异香瞬间萦绕,钻入肺腑。她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仿佛时光的沙漏为之凝滞。
万紫千红、流光溢彩的喧嚣花海,在她转首抬眸的刹那,尽数沦为了黯淡模糊、失却色彩的背景板。她宛如一颗自九天银河遗落凡尘、不染纤垢的星辰,骤然点亮了这方喧嚣的天地。那份美,惊心动魄,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纯粹与空灵,却又矛盾地糅合了空谷幽兰般的清冷孤绝与琉璃精魄般的易碎感,令人望之屏息凝神,唯恐一丝浊气便惊扰了这天地灵秀所钟的幻影。
声音清泠透彻,如冰棱相击于玉盘,如碎玉投珠入寒潭,又如冰弦轻拨,带着天然的疏离。
段清芙“知道了。我这就去更衣,总不能穿这身去赴宴。”
字字清晰,却似裹着秋霜。
林若璃(长舒一口气,连忙催促)“那你可要快些!我们万不能成了压轴才到的!我就在这花架下等你!”
又不放心地补充,
林若璃“发髻也得重新梳过,这般随意太素了,配不上今日盛景……”
不过半盏茶光景,女子已自馥郁花木深处款款而来,焕然一新,恍若脱胎换骨。
如瀑的鸦青色长发被灵巧地挽成斜侧流云髻,发髻蓬松而富有层次,几缕未被束缚的青丝被精心挑出,柔顺地垂落于纤秀的颈侧与白皙的耳畔,在微风中如丝如缕地轻拂,衬得那裸露在外的玉色肌肤愈发欺霜赛雪,细腻莹润得不见一丝瑕疵。
发髻中央,斜插一支**乳白色珍珠玉蝶簪**。簪体是温润无瑕、莹莹生光的羊脂白玉,被神匠妙手雕琢成展翅欲飞的蝶翼形态,蝶翼边缘以秘银镶嵌着米粒大小的浑圆东珠,颗颗饱满莹润,散发着柔和内敛的月华光晕。
最精妙绝伦的,是蝶翼下方垂落的细密珍珠流苏,由上百颗细如芥子、浑圆无瑕的银白珍珠以天蚕冰丝串联而成,随着她最细微的步履移动或呼吸起伏而微微晃动,流淌着清冷灵动、宛如星河倾泻的光晕,在鸦青色的发间蜿蜒流转,仿佛将一条微缩的璀璨银河定格其上。
一袭淡红素罗衣裙取代了方才的素白,那红色极淡极雅,如同初春桃蕊尖上最羞涩的那一抹粉晕,又似天边晨曦将散未散时晕染开的烟霞幻影。
罗衣质地轻盈如烟霞,薄如蝉翼,非丝非麻,似由云霞织就,行走间裙裾拂动,仿佛有流云薄雾随身飘曳。裙摆宽大逶迤于地,却丝毫不显累赘,其上以同色系但更深一度的天蚕染丝,辅以天界早已失传的“**云光隐绣**”秘法,织就出大片大片的海棠云纹。
那海棠并非写实之形,而是取其神韵精髓,花瓣的轮廓在光线流转或步履移动间才若隐若现,花蕊处点缀着针尖大小的秘法金箔,灼灼其华,于清雅素净中蕴藏着不动声色的惊世华贵。
平日里光华内敛,唯有在特定角度下,那灼灼其华的纹路才会悄然浮现,似将春日最盛的海棠花魂凝固于一身,暗香浮动,风华内蕴。
皓腕轻抬,云纱广袖滑落,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玉臂,线条流畅优美,毫无瑕疵。指尖微弯,纤长秀雅如新剥嫩笋,指甲是天然的、健康的淡粉色,既带着玉石的沁凉质感,又蕴含着生命本身的柔韧与生机。
玉容之上,此刻带着一丝清浅得近乎虚无的笑意,恰似春水初融时倒映的一树雪白梨花,清透纯净得不染尘埃,自有摄魂夺魄、令人不敢逼视的空灵韵致。光洁饱满的额前,鱼腮骨处精巧地点缀着一枚小小的、六棱雪花状的白玉花钿,纯净无瑕,如同落在雪地的一点寒星,更衬得她气质出尘绝世。
远山含黛的蛾眉下,一双罕见的紫色眼眸清澈若最上等的琉璃,又似深秋被寒露彻底浸透的紫水晶,澄澈见底,顾盼间灵光流转,似蕴藏了漫天星斗的深邃奥秘与皎洁月光的清冷辉华,深处却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幽邃难测,引人无限探究,沉溺其中。
琼鼻挺秀,线条完美得如同造物主最精心的杰作。樱唇莹润,色泽是自然的、带着健康光泽的浅绯,如同带露的初绽樱瓣,引人遐思无限。
整张脸是标准的、精致的瓜子脸轮廓,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在秋阳下仿佛能透光,莹润如玉,却又在颧骨高处、玲珑耳垂处隐隐透出健康的、桃花般的天然粉晕,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既有玉石的清冷高贵质感,又不失肌肤本身的细腻温润与鲜活生气,矛盾而和谐。
她静立于此,便似一尊汲取了天地日月精华、汇聚了万载灵秀而生的琉璃精魄,纯净无瑕,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易碎的微光,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身姿玲珑有致,纤秾合度。气质更是天地间至纯灵秀所钟——非冰山般凛然不可侵犯的孤高,亦非狐媚之态刻意撩人的冶艳,而是将空灵、清雅、出尘、纯净、脆弱与一种内敛的坚韧完美糅合于一身,浑然天成,毫无矫饰。惊鸿一瞥,便足以铭刻心魂,永生难忘,让人顿觉红尘浊气尽消,唯余清冽山泉涤荡心扉,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念。
纵使置身这无边浓烈花海与泼天绚烂秋色,她的存在,也足以将一切喧嚣与华彩化作衬托她的空山灵雨之境。那份美,如真似幻,动人心魄,带着不可触及、不可亵渎的神圣与疏离。
这便是天界十大美人榜中位列第二,素有“清羽仙子”之称的段清芙。她的美,不似人间烟火精心雕琢而成,而是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般的真淳素雅。那是繁华落尽后袒露的生命本真,是山巅初雪般纤尘不染的纯净,更是羽化登仙般令人心颤的空灵出尘。她的存在,仿佛一片不可触及的云影,映入眼帘时,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放缓,唯恐惊散了这梦幻泡影。
朱唇轻启,声音依旧清泠,却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眉宇间那层化不开的愁绪如同凝结的秋霜,紫色的眼眸中似有暗流汹涌,挣扎与不安清晰可见,
段清芙“若璃,我……有件心事,沉甸甸压在心口,欲同你说。”
林若璃(心猛地一揪,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微凉如玉的手,那凉意直透掌心)“何事竟让你如此踌躇难安?芙儿,你我之间情同姐妹,还有何话不能尽诉?”
她敏锐地察觉到好友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那是不安与恐惧的明证。
林若璃到底怎么了?可是……有人为难于你?或是修行遇上了关隘?”
段清芙(长长的睫羽如蝶翼般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忧郁的阴影,贝齿无意识地轻轻咬住下唇,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显露出内心的煎熬)“我……若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紫眸深处挣扎之色翻涌如云海,正欲将积压多时的秘密倾吐——
夜如歌(声音明快,带着嗔怪)“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定是躲到这清静地界来了!害我与如墨好一通寻!”
话音未落,夜如歌与倾如墨已联袂穿花拂柳而来。夜如歌一身火红如烈阳的劲装,金线绣着振翅朱雀,明艳张扬,英姿飒爽;倾如墨则是一袭水墨丹青晕染的广袖留仙裙,气质温婉沉静如深潭古玉,步履间仿佛有墨韵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