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婚礼进行得猝不及防，众神仙皆已入席，杨戬便拉了朝言找了个空位坐下，等着新人礼成。

　　二族交欢，敬兹新姻。玉帛戋戋，君子将事。

　　伴着漫天的喜乐，红色纱盖下，敖广和听心在东海岸等着央昀迎亲的队伍。不过须臾，便看到了那个红色金龙喜袍身影踏枝而来，听心随即漾出了动人的笑容。

　　江山重峦，碧波金鳞，在海底众人的注视下，他们携手再次进入东海。

　　朝言虽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神仙，也第一次来到龙宫，但是她一直提醒自己，不可大惊小怪，免得失了杨戬的仙品。但看着这一对新人，还是不禁叹道：“男俊女俏，当真是佳偶天成。”

　　杨戬不自觉的蹙了眉，仿佛陷入远久的记忆，眼神悠远：“彼时，我们也有那样的情分。”

　　朝言侧目，看到他细碎的短发遮住那双神情专注的眸子，终究没有放在心上。

　　来来去去大半日光景，一切礼数终于完成，新人也敬过了酒，朝言看见一个身影，觉得甚是熟悉，但瞧清他的面貌，原是一位龙王。

　　忽然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抱住杨戬道：“舅爷爷。”

　　这声舅爷爷让杨戬忽然忆起，杨婵曾抱过她的小孙子来看他，今未曾想小孙子已经这般能走会跳了。

　　“昭儿？”杨戬含笑侧身。

　　“舅爷爷真好看，昭儿长大了也要长成舅爷爷这样。”圣昭的一双大眼就这样直直看着杨戬，甚为崇拜。

　　朝言捂嘴偷笑，杨戬这张脸，果然很是招桃花。杨戬一愣，随即摸了摸他的头道：“男儿重义不重色，昭儿应该学自己爹爹那样才好。”

　　杨戬虽是这样说，心下却是气闷，沉香生下这孩子便把他丢给了三妹，自己去和小玉逍遥自在，刘彦昌又把这孩子带得女里女气，委实不太合他的意。

　　昭儿抿着嘴，神情坚定地看着杨戬点头，忽就笑着跑开了。朝言看着那个小孩子，觉得甚是讨喜，便打趣道：“唉，你妹妹看着明明那样唇红齿白，想不到竟已有了孙儿。”

　　杨戬说：“你桃李年华，不也快当起舅奶奶了？”

　　她若要嫁给杨戬，这个舅奶奶是做实了。朝言连娘都还没有做过，就要当起舅奶奶，说亏倒不亏。

　　她正想侧耳告诉杨戬这番心思，却来了几个小神仙。他们原是一些新入神籍的神仙，只听说杨戬是玉帝的侄子，又是三界的大英雄，便满脸堆笑地来敬杨戬：“听说二郎真君又寻了个美貌的夫人，我等如今一睹夫人的芳容，果然是仙容月貌人间难得啊，二郎真君好眼力，好眼力！”

　　朝言礼节有度地回以微笑，杨戬也掬了淡淡的笑容，端起酒杯却并不起身，浅浅抿上了一口，几个小神仙便心满意足地回座了。

　　忽有人捧了酒杯缓缓走过来，细声细语，启颜一笑道：“二郎表哥，多年不见，八妹……敬你。”

　　杨戬此刻站了起来，表情郑重。朝言看到他俩的举动，便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端起酒杯互相敬上一敬，表表客气，但八公主凝视杨戬良久，直到他喝完都像没看到朝言似的，径直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笑容一僵，好吧，不喝就不喝吧，说到底不过一桩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事。

　　众人吃饱喝足，宾客离场，听心和央昀也该去南海洞房了。

　　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声鼓锣，宣布新人回府。听心踏着扶桑神树族铺出的一条通往南海的大道，和央昀共赴南海。

　　杨戬牵起朝言的手，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朝言点头，却又有人抱住杨戬，欢欣鼓舞道：“舅爷爷，昭儿问过祖父祖母了，他们同意我跟着你去灌江口小住几天，到时候他们再接昭儿回去。”

　　杨戬一愣，说道：“可是舅爷爷近日不回灌江口。”

　　圣昭得知这个消息，以为是杨戬不喜欢他去灌江口，顿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可怜巴巴的样子惹得朝言甚是心疼。

　　于是她立马蹲下，拉了圣昭的小手，安慰道：“这样吧，你舅爷爷回不了灌江口，但是你可以去舅……姐姐那儿啊，你舅爷爷在姐姐那儿住，这样你就可以时时见到舅爷爷了，昭儿觉得怎么样？”

　　杨戬再次一愣，这是个什么辈分？

　　昭儿泪眼花花时，看到眼前这个亲切的大姐姐，还生得如此美貌，顿时忘记了刚才的伤心，立马擦了擦泪水，主动抱上朝言，眉开眼笑地朝她点头。

　　圣昭扑进她怀里，朝言不由得心下一软，抱起圣昭笑着对杨戬道：“走吧。”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回到了聂府，没想到昌伯已经回来了，他惊见朝言和杨戬一起抱了个孩子回来，怔怔道：“这孩子眉眼有几分像杨先生，小姐，你莫不是…”

　　朝言解释道：“昌伯您乱说什么，他叫圣昭，是杨先生的侄孙儿。”

　　昌伯干笑：“哦…哦…杨先生好福气……好福气。”

　　喧闹的白天过后，浮躁的心也该在冷冷的夜晚沉静了。朝言把圣昭哄睡着了之后，回到房间备了笔墨，打算习字静静身心，顺便，等等杨戬。

　　果然，门外的梆子方敲了两声，杨戬便端了药悄然走到她身边。

　　她就在这里，烛火衬得她很好看，杨戬看得呆，她总会给他真切的家的感觉，她在，家便在，于他而言，那叫踏实。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杨戬悠悠地念出朝言书习的字句，朝言这才发现杨戬已来了自己身边。

　　他把药放在书案一端，眼神却盯着字帖，似欲临摹一番，于是朝言想腾出位置让他，但杨戬拍拍她的肩膀，径直俯身坐下，自后面握住她了拿笔的手，近得她能闻到他衣服上独特的丁香香味。

　　朝言顿时僵硬地不知该做什么，指尖已是麻木，定定地看着他迷人的侧脸。他忽就在她耳边轻语，眼睛却只盯着案纸：“你的字飞动舒展，却遒力不足，所以不要盯着我看。看字。”

　　她没羞没臊地说：“哦。”

　　他轻轻一笑：“从今往后，我可以毎天都教你写字。”

　　她突然觉得，美救英雄，从此双宿双栖，也不失为一段千古佳话。

　　被杨戬一双有力的大手带动着飞舞，朝言睫毛轻动，似不经意问起：“今天……那个和你说话的女子…叫你二郎表哥，她…是你表妹？”

　　杨戬笑得漫不经心：“她是玉帝王母的八女。”

　　“哦。”

　　杨戬轻轻搁笔，抬眼看她的表情，淡淡久久地看着她的侧脸，然后轻轻一笑，凑近问道：“怎么了？”

　　朝言看了看他，眼珠一转，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兀自拿起毫笔，嘴上大方说道：“没什么，只是不太喜欢她看你的眼神，不过…她既然是你的妹妹，我自然要拿出些做大嫂的气度。”

　　杨戬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原来……你是吃醋了。”

　　他喜欢看她吃醋，能让他感知到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朝言扫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又用手肘敲敲杨戬的胸膛，杨戬不由得心里一动，顺势将她往自己怀里一箍，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可知我在想什么？”

　　她反应片刻，感受到杨戬的气息和他胸膛的炙热，进而抬眼对上杨戬温热的目光，不禁慌了神。以往她未对他生出情意，他总是喜欢看着她笑，便觉得他甚是轻浮，如今却常常陷在他的笑容里无法自拔。

　　他在她耳边加深了呼吸，朝言低头不看杨戬，没有作声，只尽力去平缓自己的气息。

　　杨戬看着她涩涩不安的样子，会心一笑，抬手食指轻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把药喝了。”

　　她顿住半晌，回神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调戏了，还是心甘情愿地被他调戏。

　　只见杨戬已把药递到她嘴边，她竟有些失落。

　　按理杨戬下一步应该是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并且是他让自己这样认为的，可他却未做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气不过。

　　朝言无心在意杨戬手里的药，只是幽怨地盯着杨戬。不行！她从来不吃这样的亏，既然他调戏了自己，那就……调戏回来。

　　于是朝言径直把杨戬扑倒在地，药碗里的药打湿了两人的衣服，独特药香氤氲在空气里。两人对视间，杨戬感觉到她的脚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双腿，气息近在咫尺，让他的心弦颤动不已。

　　她轻笑一声，又抚上他的脸，翘起嘴角故作轻佻模样。谁知杨戬顿时覆身压下，迅速反手按住她的双手，胸中涌动着燥火。

　　朝言双手被杨戬钳住，无力挣扎，才知道自己惹了祸。

　　杨戬伏低了身子，压得更紧一点，发丝垂下，眼波流转，缓缓拂过她的眉间。

　　虽然他本能的想抱住她，吻上她莹润柔软的唇，但半晌，他终究只是起身横腰抱起了她，将她送到床上，替她拉了被子，叹口气道：“我明日便带昭儿回灌江口准备聘礼，等你过门，我再好好收拾你。”

　　“等等，帮我写个东西再走。”朝言立马坐起来。

　　“嗯？”

　　“公示上面就写，聂府纳婿，济药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