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愈发安稳,杨戬带她去拜过了父母的祖坟,婚期便越来越近,婚贴都已送了出去,再算一算日子,婚服今日也该做好了,等拿到婚服,朝言便打算回聂府,等着杨戬来迎她过门。
各色的丁香落了院子一地,杨戬安了一方石桌在丁香园里,又燃了香料,很是清气飘然。朝言便轻手轻脚地过去蒙住他的眼睛,杨戬笑着移开她的手,侧身坐拥她入怀,说:“丁香快要开过了,你什么时候再做一碗汤圆给我吃。”
她作了凝思状,翘起嘴角说:“想吃啊?那你把昨天吹过的那首曲子教给我吧,怎么样?”
杨戬笑着说:“好,我先唱给你听,你把调子记住,这样学得快。”
她搂着他的肩,伏在他怀里,她也轻声跟唱,渐渐地他的歌声渐悄,她又枕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八公主站在一颗丁香树下,枝叶挡住了她的身形,她看着他二人缱绻,突然想起巴特尔,那些他们一起在草原上打猎的日子,她坐在他的骏马前面,在他的怀抱里一起疾驰,她从未觉得如此快乐,于是回过头去看他,渐渐地,巴特尔的脸却变成了杨戬的脸。
先时她年纪尚小,第一次见他,他就已经成了亲,后来世人又都说他对嫦娥情有独钟,再后来他仍然孑然一身,便以为自己的缘分来了,却偏偏还是晚了一步。她想挑拨朝言,朝言无动于衷,她想向杨戬示好,杨戬却把话说到那种兄妹情份上,虽心有不甘,但她知道似乎已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于是她走了出来,对杨戬说:“表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杨戬以为朝言已然睡去,便尽量压低了声音,又轻轻捂住她的耳朵才问道:“去哪儿?”
八公主叹了口气,没有看他:“回天庭,母后一直希望我守在她身边,我便回去守着好了。”
其实此时朝言已被惊动,睡意渐消,但她实在不便就此睁眼醒来。试想一下,她睁眼醒来该说些什么好呢?是留她?还是不留她?留她显得自己残忍,难不成让情敌看着另一个女人与她的心上人成亲?这简直是在她心上插刀子。不留她吧又显得自己不会做嫂子,妹妹要走也不挽留一番,于是只好继续装睡。
杨戬沉吟了一阵,最后叹了口气:“你要走我也拦不你,只是我和朝言的婚事也近了,你到时候记得来喝一杯喜酒吧。”
八公主扯了扯嘴角,带有一丝讽意:“怕是没机会了……表哥要成婚了,八妹也没什么好送的,只一句祝福,希望表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外界似乎再没有了动静,朝言闭着眼睛,除了鸟鸣声一片寂然,想来,八公主应是走了吧。
于是她揉了揉眼睛,终于可以起身睁眼,看来装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醒了?”杨戬问。
她朝杨戬笑,正巧老大此时跑过来说布庄掌柜遣人送了喜服来,请他们过去验货,若无问题,顺便把尾款交一交。
杨戬和朝言应声,他正携了她欲去前堂,忽就听杨婵跑来抓住杨戬道:“二哥!不好了!沉香出事了!”
杨戬问:“沉香怎么了?”
杨婵有点神秘地说道:“我本是上天知会他下来参加二哥你的喜宴的,却发现他不在司法大殿中,想来是跟之前那桩事有关,恐怕他已被王母带走了,二哥,那些文书你改好了没有?”
杨戬皱起了眉,大致猜得一二,只是有些蝇头尾绪未能完善。他回头看了看朝言,朝言会意便安抚他道:“哦…没事,救人要紧,不用管我,你先去吧。”
事发突然,杨戬思量再三,朝言也宽慰再三,杨戬才抱了文书,和杨婵等人腾云去往三十三重天。
如此一来,朝言便打算等上一等,等他回来告上一别,但若两日之后他还不回来,便只能留下一封信,以便自己及时赶回去。
喜服灼灼,只是少了它该有的热闹。两日光景来去匆匆,杨府景致极好,这么多年都已看罢几番风雨兴衰,却依然如故,愈发显得巍然牢固。杨戬的书房堆满书卷,窗外丁香胜芳,石桌横上一把古琴,她看过了他的厅堂、书房、花园,却始终没有踏进他的卧室。
她出门望了望天,仍不见他回来的踪影,便回屋拟了一封信,信上说她先行回府,备好火红嫁衣,等着四月初十他来迎亲。
她刚收拾好行李朝大门走去,竟就有人在外叩门。
她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开门一看。
一位衣袂飘飘,云鬓花颜的女子站在门口,朝言不禁问:“您是?”
“小仙乃月宫仙子嫦娥座下,玉兔是也。听闻二郎神君新婚在即,特来替我家主子送礼。”女子神情冷淡,自报家门。
先不管这个玉兔仙娥盛不盛气,凌不凌人,朝言只是心下奇怪,她与杨戬还未行大礼,怎么这么早就有人上门来贺礼,难道他们神仙送礼,都习惯提前送?
没等朝言请她,玉兔就毫不客气地自己捧着贺礼推门进去了。
朝言跟在她身后,一路来到了杨家的祠堂。玉兔一进去便环视一周这处祠堂,打量了一番杨戬父母和兄长的灵位。
朝言一直盯着她,怕她生出什么事端,说是来送礼,却冲进人家的祠堂。
玉兔突然转过头,朝一脸茫然的朝言阴阴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杨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朝言自是不懂她想说什么,也不知她是敌是友,便不知怎么开口。玉兔顿时挑了挑眉,凑到朝言跟前:“我知道你对西海三公主也很好奇,他们之间的事我很清楚,不如就让我告诉你。”
朝言本欲说自己不想听,玉兔却蓦然转头,快速地指着灵位道:“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灵位的,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杨戬都没有为他的先夫人立一个牌位?”
由此可见,她真的很会讲故事,知道怎么扣人心弦,怎么徐徐诱之,朝言顿时被揪住了心。
玉兔扫了眼她的反应,回眸得意地轻哼一声,似嘲弄,似惋惜:“杨戬从前有一位夫人,那位夫人贵为公主众星捧月,一心想要嫁给杨戬,对他可谓情深义重,恩同再造,但杨戬娶她不过是为了跟天庭赌气,自新婚后就聚少离多,对她更是冷淡疏离,那位夫人爱他爱得入了骨,便渐渐逼得她变了性情,天天在家砸东西,千年来不得安宁,杨戬最终凭着一道懿旨弃了她。后来那位夫人发回西海后又许了一位将军,这门亲事人人称道,新姑爷对她也是百般体贴,为了她都可以舍下自己的命,奈何杨戬偏爱从中作梗,险些因他伤了那位将军的性命……幸好我家主子慈悲,把这位将军带回广寒宫,及时给他换下了敖闰的龙珠保命,但即便这样,杨戬也偏偏不放过她,这位夫人情义难全,最后便只好以身殉难,从此消失,你猜,她现在在哪儿呢?”
朝言不禁暗叹,难为她讲得如此绘声绘色,朝言听得小心翼翼却一个字都不愿意去相信,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自己怎么会轻易地去相信她。
于是朝言灿然一笑,既然来者不善,便要回击:“你口口声声说她消失了,又问我她在哪儿?难道她还没有死?”
玉兔顿住一瞬,回神道:“你别转移话题,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一定猜到了!你就是西海三公主,敖寸心!”
朝言听得一阵头晕,却仍旧保持笑容:“听你说的那位三公主,刁钻古怪,杨戬能容忍她一千年,若不是真心待她,倒果然担得起圣人二字。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虽然我不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但我也明白你这番话什么用意,可笑的是你家主人都快喜事临门了,你却还要在这里给她找些麻烦,你说我要是让杨戬去告诉你家主子,她会不会就把你炖了喝汤?”
朝言作了恍悟模样继续道:“哦……刚好,我府上是做药材生意的,最近来了一批参茸,正好可以给嫦娥仙子回个礼,参茸熬汤补气,最是美味。”
“你……你……”玉兔抬手指着她,变了脸色,却被朝言一把抓住了手腕,她神色一变,带有一丝从未见过的凛冽:“忘了告诉你,我父母去得早,我九岁就开始经营聂府,场面上的人见得多了,听过的闲言碎语更多。我本来天性悲悯,但若有人欺我,即便他是玉皇大帝,我也要加倍地讨回来,除非……你有本事先将我的命拿去,不过,我看你一个小仙娥,也不敢拿我的命吧?”
她没想到今世的敖寸心竟变得如此厉害。没错,她现在即便是个凡人,也有杨戬撑腰,更有西海龙王暗中助她,的确拿她没有办法。
这趟浑水玉兔本不想来滚上一遭,来了之后又在她这里吃了瘪,心中郁闷,于是玉兔眨了眨眼,扬起下巴道:“呵……我也不与你多说,杨戬屋里收着敖寸心的木像,你一看便知!”
再一晃眼,竟不知杨戬什么时候出现了在祠堂门口,用冷冽的目光直视玉兔,玉兔登时惊住。
朝言看到玉兔神情异样,便也朝外望去,没想到杨戬竟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心神不宁的琢磨起他是何时回来的。为全自己与他的体面,朝言收起了心中的慌乱,掩去狼狈之色,一把拿过玉兔手里捧着的月饼贺礼,迎上去作了和顺模样:“嫦娥仙子送了两个月饼给我们作贺礼,托玉兔送过来呢,你瞧瞧。”
玉兔没想到杨戬这么快就回来了,脸色吓得苍白,于是慌慌张张地连忙告辞。
玉兔腾云而去,杨戬立即低头对朝言说:“等我回来。”
朝言只是轻动睫毛,杨戬走后,才抬头看了一眼他驾云而去的方向
杨戬跟上玉兔,在云空中一把抓住她,脸色冷峻地质问:“你怎么会来?我明明没有让老大送请帖到广寒宫。”
玉兔登时两腿一软,颤颤巍巍道:“真君饶命!不……不关我的事啊!是……是八……八公主让小仙来的……八公主有命,小仙不敢不从啊……”
杨戬愣了愣,似一个闷棍打在了头顶,眼神从远处抽回,变得犀利起来。没错,八公主是王母最疼信的女儿,当年雪凰之事,她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杨戬冷视一眼跪在面前的玉兔,冷道:“以后你就和你主子一样,安分地待在广寒宫里,不然,你还是做回一只普通的兔子比较好。”
玉兔惊慌地连忙说再也不敢,杨戬便捻诀打算去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