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在他心中那么重要。
莲花坞被灭之后,他同江澄江公子不见了。岐山温氏发布通缉令,满天下都知道,江小姐,江公子,江家大徒弟,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谁都知道,与温氏为敌,究竟是个怎样的下场。
他向长辈们提议,却遭到否决。
他们害怕。害怕惹祸上身。
他也一度认为那个在冷泉说“你这样女孩子是不会喜欢的。”少年,丢进乱葬岗,早就死了吧。
他……还那么年轻啊……
直到和江澄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爽朗的笑容换上阴森的诡笑,那慵懒的语调带上杀意的语气。
他瞬间意识到——
魏婴,是不是修鬼道了?
他有点急。修鬼道,免不了是要被玄门百家所当做温家覆灭后自家崛起立威的第一个活靶子。
他要阻止他。他,要把他保护起来,藏起来。
可是……魏婴好像不能理解自己……
他很亢奋的对着自己划清界限。
自己好像听到胸腔里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很痛。
像是被一千、一万根针扎进去一样。
看着他对着温晁扬起残忍的笑,他踌躇几下,离开了。
在外面等了很久,魏婴没出来。他叹口气,默默地走着。
他走的很慢,仿佛想让后面的人追上自己似的。
他在自欺欺人。明明没什么人会想要和他这种不近人情、冷冰冰的人一起。
但他仍然很希望那个少年能和自己一起走。
跟他在一起的时光,自己在心里是可以很开心很惬意的。
魏婴,是第一个让他生气到不顾雅正的喊滚的人,也是第一个敢去撩拨他的人。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让魏婴知道自己?
那天,魏婴的师姐为他挡下一剑。
他看着少年失去光彩的眼睛,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
他奋力拨开眼前的嘈杂,想抓住他。
却看到,他义无反顾的,拼起了阴虎符。
血流成河。
周围大家的灵力都快溃散了。
魏婴,他踉踉跄跄的走出去。
他不顾周围所有人的注视,提着避尘一瘸一拐的抓住魏婴御剑飞走。
到一个山洞。
他温柔的让魏婴坐在石头上,自己蹲着,握住他的手,不停的传送灵力给他。
“魏婴?听得见我说话么?”
“……”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滚。”
就在他以为魏婴又不回答他的时候,魏婴出声了。但魏婴说的话,却让他生生的颤了一下。
被喜欢的人叫滚是什么滋味?就是这样吧。
他以前叫魏婴滚,现在,魏婴还回来了。
“……跟我回去罢。你给我抓的小兔子,我还留着的……”强行让自己的语音上扬,似乎想让魏婴回神。
“滚。”很直接。
“你……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其实我很喜欢听你说话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却仍然很温和的看着少年俊俏的脸,“你跟我说说话,好吗?你不是很喜欢说话吗?这回我跟你说,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的。”
“走开。”
“魏婴……”握着魏婴的手紧了紧,随即松开,生怕弄疼了他。
那一个晚上,原本不喜说话的他,说了好多。包括……和魏婴表白心意。
可惜他一点没听到。
没事,他陪着他。
几天后,叔父带着兄长和数十位长辈来了。
他毅然打伤几位长辈,跪下来求他们,求他们放过魏婴。
叔父像是气坏了,被兄长拦住,也只是恨恨的让他回去领罚。
三十三道戒鞭痕,是永远消不去的。
没关系的,为了魏婴,再加几道也无妨啊!
禁闭三年,他也受了。
——
三年的最后一天了。
一想到,他也许可以出去找魏婴的时候,他总是可以一个人笑良久。
心情很好的看起了《雅正集》。
屋外有几个子弟在谈事情。
“……哎,那夷陵老祖,死啦!”不知什么时候聊到这个。
他耳力绝佳,这个声音不可能听不到。
这个时候,他却不是去追究“不可背后论人是非”这个家规,而是睁大了眼睛耐着性子听下去。
“哦。你说魏无羡呀!这死的也够是可怜,被自己的师弟杀了,啧啧啧。”
“这有什么。江家把他当亲生儿子养,他却把江家害得灭门,这不就是该死么……”
谈话声远了。
他怔怔的垂眸,却发现《雅正集》上,有两颗泪珠。
他哭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他没犯错啊……
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射日之征不还是鼎力相助吗?
难道,就因为他势力大?
“忘机。”“兄长。魏婴……?”“……死了。”似是不忍说出,蓝曦臣沉默许久,轻启薄唇。
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
带着忘机琴出门,去夷陵。
到了乱葬岗,一片都是脚印,死尸无数,他翻了翻几个,万幸,没有他。
虽然身体找不到,魂魄总是有的吧?
弹一曲《问灵》,却无人应答。
他不死心的弹了几遍,没有,没有……
小小的声响。
他被吸引过去,发现,是那个在人群中抱住他的大腿,边哭边喊“爹爹”的小孩子。
他的嘴角一时间狠狠地抽了几下。
心中涌起那个少年含着笑,对他说“你惨了,他要是喜欢谁,就会抱着人家大腿不肯撒手。”
下山。
路过一个酒摊,被老板招呼:“嘿,这位公子,要不要来点酒?”
姑苏蓝氏不允许喝酒。他却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有什么酒?”
“哦,红花酒,天子笑……”
“天子笑?夷陵有天子笑?”他诧异。
“哦。说到这个天子笑,来头就大了。这山上啊,有一个小伙子。来我店里买酒,说让我带一点天子笑,他很喜欢。”店长看向他下来的方向,叹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都不来买酒了……他长得蛮俊俏,头上还绑着一根红绳,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估计也是一些小姑娘的梦中情人吧?对了,这位小哥,如果你看到他了,就和他说,我这里还有天子笑呢!让他来,我们两个一醉方休!”
买了一坛酒,告辞店长,他有些颓废。
要是早点告知他自己的心意多好。
也不至于这么走火入魔。
把温苑脸上的灰尘擦净,也许知道蓝家不让温苑入门,改了个名字,蓝愿,字,思追。
思之可追……
——
第一年,他喝了酒,印了一个与魏婴一般无二的烙印。
第二年,他又找到了一只雌兔,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草地上全是兔子。
第三年,阿愿长大一点,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带阿愿去看兔子,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掉进了兔子堆。
第四年,多了一个小朋友,蓝景仪,每日都和思追玩。
第五年,思追的性格越发像他了,不爱讲话,性子却很温和。
第六年,学习魏婴喜欢的辣菜,做好后尝一口,差点被呛死,结果味儿太大把叔父引来,抄了家规三遍。
第七年,把第七坛天子笑藏进卧室的暗格,叹了一口气。
第八年,他总是在屋外坐着,看看哪里有求救信号,他一定会去。
第九年,有点想魏婴了,把他送自己的一幅画——那幅他在看书,头上戴了一朵花的画拿出来。其实他一直没扔掉。
第十年,做梦梦到魏婴了,哭着醒过来发现枕头湿尽了。
第十一年,他总共逢乱必出了一百二十回,却没有一次看到和魏婴相似的人,那江澄倒是见了不少。
第十二年,跑了十一年身子有些吃不消,生了一场病,错过一次乱,幸好只是一只食魂兽并不是人,他不用担心魏婴是不是被抓走了。
第十三年,思追景仪他们发出求救信号,担心思追受伤毕竟是魏婴很喜欢的一个小孩子,他不远万里立马赶过去却发现一个叫莫玄羽的人竟然会吹他弹给魏婴听的曲子。他保护他不被江澄用紫电打,把他带回蓝家。
魏婴,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