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乔楚亚一直记得那天，11月23日，一个周六的夜晚，像一把刀插进她的生命当中，将她的人生硬生生地一分为二。在此之前属于她的词汇是快乐与幸福，在此之后，这两个词仿佛都抽离了她的生活，从此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一般。

她还记得那天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早晨醒来的时候细雪就像柳絮一样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妈妈推开她的房门大叫：“乔楚亚！快起床！下雪啦！”

乔楚亚的妈妈就是那种性格，有时候显得比乔楚亚更像小女孩，特别容易兴奋，碰到什么事情都大呼小叫，用乔楚亚爸爸的话来形容就是：简直像神经病一样。

爸爸虽然这样说，却是用宠溺的语气。爸爸对妈妈就像大人对小孩一般宠爱，甚至比宠爱自己还要多，比如乔楚亚起床出门后，看到妈妈正拉着爸爸的袖子撒娇：“你帮我煎个鸡蛋好不好？”

乔楚亚的爸爸叹了口气，放下报纸去厨房，乔楚亚也趁机钻进去大叫：“我也要一个！”

爸爸却正色道：“乔楚亚，你已经十四岁了，想吃什么要学会自己做懂不懂？”

“那妈妈都三十几岁了，为什么她不自己做？”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你妈妈学！”爸爸手脚麻利地打了一个鸡蛋在平底锅里，想了想，又打了一个，不满地朝外面大叫：“你看看，我都跟你说了，在楚亚面前你要做个好榜样！”

那一本正经的语气把乔楚亚和妈妈都逗笑了。鸡蛋在锅里刺刺作响，乔楚亚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心满意足地跑出去跟妈妈一起👀雪。两个人趴在窗边，看到窗外早已白茫茫一片。雪花虽小，但还是很快就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周末的清晨起床早的人不多，所以地上还很干净。一地银雪衬着小区里墨绿的松树，真是漂亮极了！

“不知道会下多久。”乔楚亚说。

妈妈打开窗户伸手出去探了探，才道：“应该不到中午就会发现停，真可惜，还想堆雪人来着。”

“这么小的雪怎么堆雪人？我看你有时候简直比乔楚亚还笨！”爸爸端着煎好的香肠和鸡蛋走出来，乔楚亚一见就跑过去抗议道：“我才不笨！”

“你是你妈妈生的，当然笨。”爸爸伸手捏了乔楚亚的鼻子一下，问乔楚亚：“今天要跟同学出去玩吗？”

“没空，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要复习。”

“晚上我和你妈妈去你裴叔叔家吃饭，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还是叫你小姑来陪你？”

裴叔叔是爸爸生意上的伙伴，两人合开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还不错。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小姑在的话我什么都干不了，她好吵。”

“哪有？你小姑明明挺文静的。”妈妈说。

爸爸立即反驳她：“那当然，因为你比她废话还多！”“乔景森，你找死啊？”妈妈佯装生气，拍着桌子大叫。

乔楚亚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这对活宝父母，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稳重”，乔楚亚没次去同学家做客都惊讶于同学都父母都那么严肃、慈祥，而自己的父母却像在拍喜剧片一样总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小时候乔楚亚不明白，总觉得父母是在吵架，略大一点才反应过来，他们那种斗嘴其实叫“打情骂俏”。对于一个事物上的孩子来说，却比“稳重”更文高兴。毕竟结婚那么多年的夫妻还像热恋一样，实在难得。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乔楚亚自然也跟妈妈一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喜欢大呼小叫，用同学们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白羊座。白羊座的乔楚亚像在蜜罐里泡大的一样，总觉得生活就是甜美温柔的，幸福就像是面包店里那些刚刚出炉的泡芙一样唾手可得。

可是，那天，她的罐子被打碎了。蜜糖溢出，不久就沾染了大地的灰尘，变得污浊、黏稠，甚至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