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在前面走得急,好似晚了一刻便会错过一般,跟在身后撑伞的慕珃只得小碎步追着她跑,一面细心地把伞向前倾,替木槿遮雨。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
屋檐遮住雨水,慕珃这才将伞偏到一侧收起,随后跟在木槿右后方。
走廊的尽头站着三两个人。
随着木槿脚步愈近,她看清了这人的背影,竟是刘氏和她的随行宫女。
朴木槿“见过王后娘娘。”
木槿停下脚步,恭敬地对着刘氏行礼。
对面的人却没有出声,木槿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能感觉到刘氏施施然地转身,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片刻,才听见刘氏悠悠开口。
忠州院王后(刘氏)“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将军府从外面带来的丫头。”
她淡淡的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木槿只当做听不出,依旧福身应声道。
朴木槿“正是小女,王后好记性。”
刘氏闻言,鼻尖发出一声嗤笑。
忠州院王后(刘氏)“本宫还依稀记得你幼时的俐齿伶牙……不过如今看来,麻雀和凤凰还是有差别的。”
刘氏的目光上下扫过木槿,随后掩唇讥笑,刻薄的语气显示出她一贯的傲睨自若,她连对亲生子王昭都因其质子地位而避之若浼,其他身份又谈何入眼。
知晓刘氏是在嘲讽她一朝有幸攀附天家金枝,归根却是孤雏而非金丝雀,木槿指尖微蜷,垂眸应道,不卑不亢。
朴木槿“臣女蒙陛下错爱,自当谨守本分,半分不敢逾矩。”
似乎是在嫌弃木槿这木讷无趣的答语,让她失了继续捉弄的兴味,刘氏收回打量的目光,随意地挥了挥手,终于示意木槿平身。
忠州院王后(刘氏)“委实碍眼。”
木槿起身谢过王后,正欲离开,却看见刘氏不以为意地摩挲着手上的鎏金护甲,对着身侧的宫女吩咐道。
忠州院王后(刘氏)“你去看看,她淋了这么久,嘴还是这么硬吗?”
木槿低着头目光却顺着看过去,只见走廊外跪着一宫女,廊外的雨不算大,可她全身湿透,发丝紧贴在耳廓,面色苍白,狼狈可怜。
她穿着茶美院的宫服,模样更是熟悉,木槿心里一惊,不是别人,正是解树。
木槿脑海中登时闪过数个可能的推测,兴许是解树无意冲撞,又许是刘氏有意挑刺,若是前者倒还好办,若是后者情况,木槿替她开口求情,便是与刘氏唱反调。
犹豫不决,木槿一时站在原地,不知去留,她深知冲撞刘氏、惹祸上身并非良计,反不如去找王旭王贞来得奏效。可她若此时离开,解树还撑得到那时吗?
木槿偏头看去,只见解树唇色发白,秀眉紧锁,瘦弱的身子在雨中战栗发抖,摇摇欲坠。指尖陷入掌心,微微的刺痛让木槿愈加清醒,她不能这样坐视不管。
朴木槿“王后娘娘,不知这位宫女犯了什么错,令您如此不悦?”
木槿轻声细语地询问,那模样倒像是真心来为刘氏分忧一般。
刘氏懒懒地斜睨一眼,不以为意。
忠州院王后(刘氏)“你怎么还在?想替她求情的话就免了,别忘记你的身份。”
木槿没有动身,依旧站在原处,此时刘氏身边的宫女恰好归来,凑在刘氏耳边说着。
“禀娘娘,还是一言不发。”
刘氏发出一声冷哼,目光几分怒意。
忠州院王后(刘氏)“那就让她一直淋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让她离开。”
三两句的对话,木槿心中已有几分猜测,于是斗胆开口。
朴木槿“王后娘娘,这位宫女我倒是眼熟。貌似原是皇甫氏的表小姐,因冲撞了陛下被分去了茶美院,现在吴尚宫手下做事。这么看来,的确是个不安分守己的。”
皇甫氏、陛下、吴尚宫,短短几句话里搬出了三人,刘氏微微蹙眉,不耐烦地看向木槿。
忠州院王后(刘氏)“你到底想说什么?”
木槿连忙福身行礼,好似怕被刘氏迁怒,连语气也弱了不少,解释道。
朴木槿“臣女只是觉得,她虽是宫女,背后却牵连甚广,于情于理,犯了再大的错,也应由直属尚宫来管教,王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何须亲自严惩?”
刘氏微微眯起眼睛,眉头却是舒展了不少,她盯着木槿不语,似是在思量她这番话的意义。
见刘氏神色有所松动,木槿便继续道。
朴木槿“再者,陛下执政宽宏大量,自然希望国母也慈悲宽厚,今日之事传出去,恐有心之人会添油加醋,有损娘娘贤德之名。”
木槿语毕,小心观察着刘氏的反应,见她朝自己递来眼神,木槿便微微屈膝,露出诚恳的神色。
半晌,刘氏才轻轻一笑,听不出情绪。
忠州院王后(刘氏)“还不算愚钝。”
朴木槿“王后娘娘谬赞。”
木槿心里松了口气。
刘氏对着身边的宫女挥了挥手,不消片刻,她便带着浑身湿透的解树回来,跪在刘氏面前。
解树紧抿着唇沉默不语,见状,木槿知晓她心里定然受了委屈,却不好在刘氏面前表现,又担心她分不清局势,只好出声提醒道。
朴木槿“还不快向王后娘娘认错。”
对上木槿示意的目光,解树眼神里的倔强不甘松动几分,垂眸再次抬眼后,她终于还是向刘氏行礼赔罪。
解树“奴婢知错,王后娘娘息怒。”
解树的低头认错无疑让刘氏感到愉悦。
她微微俯身,修长锐利的护甲挑起解树的下巴,迫使她仰视自己,刘氏的指尖略一用力,便在解树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红痕。
忠州院王后(刘氏)“妄想攀龙附凤,却只配一辈子当个侍候旁人的下人,做错事的下场,你们那位吴尚宫应该比我清楚。”
刘氏脸色阴沉,神色憎恶,恶狠狠地盯着解树的双眼,明明将自己置于胜利者的上位姿态,语气里却仍有掩饰不住的愤恨与不甘,她将这些无处宣泄的情绪,借机出在解树身上,以求快感。
解树忍着痛意,避开刘氏的对视。
她猜到刘氏与吴尚宫生有嫌隙,这也是她被迁怒的主要原因,只是她依旧不解,毫无联系的二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刘氏怨怼至此。
好在刘氏终于不再继续发难。
她收回手,居高临下地扫过四周,深如潭水的眼眸转了转,最终落在木槿身上。
感受到她的探究,木槿缩了缩肩膀,随即微微低下头,作出胆小恭谨的样子。虽然不一定能完全骗过刘氏,但至少不会被她视为眼中钉,这样也足够了。
等到刘氏带着宫女离开,木槿才敢松口气,连忙去扶还长跪不起的解树,解树却是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要瘫倒在地上,木槿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肩,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朴木槿“树儿、树儿?”
慕珃见状,过来帮忙搀扶解树。
二人再看时,解树紧抿着唇,已经昏过去了,指尖触及她发烫的额头,木槿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对着慕珃嘱咐。
朴木槿“去找八皇子,让他快来。”
解树淋了雨发高烧,需要尽快医治修养,凭她和慕珃的力量把解树送回茶美院实在太慢太耽误了,只好人让慕珃去请王旭来帮忙。
慕珃即刻撑着伞赶去八皇子府,木槿则留在远处守着解树,完全失去意识的解树没有发力点,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木槿身上,木槿只好找到一面柱子靠上去,替自己分担些力。
“木槿。”
木槿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往回看,还未看清楚,身上的重量却忽然轻了不少。
王银“你们怎么在这?”
王银伸出手帮忙扶住解树。
四目相对,木槿盯着忽然出现的他有些失神,说不上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无措胜一分,木槿匆匆垂下目光去看解树,一边解释着来龙去脉。
王银“那刘氏有没有为难你?”
王银蹙眉,着急地追问,直到木槿摇头否认,他方才舒缓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