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特调处的吉普车驶离龙城大学，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微妙。

赵云澜开着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眼神却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瞥向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沈巍。

祝红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楚恕之说：“老楚，刚才那一下，你真觉得是跳闸？”

楚恕之抱着他的宝贝仪器，眉头拧成了疙瘩：“能量激增和消失都太突兀。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中断了。”他说着，目光也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沈巍。那种精准的、几乎预判般的防护姿态，绝非巧合。

白璃瑶坐在副驾，一直很安静。她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刚才那一瞬间被温和力量包裹的感觉挥之不去，那力量的气息……她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后座那个男人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

他很安静，坐姿端正，仿佛只是搭个便车。但白璃瑶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收敛到极致的、深不见底的能量波动，像沉睡的火山。而且，这种波动，让她心口那点酸涩的悸动越发明显。

“沈教授，”赵云澜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今天真是多亏你了，不仅提供了专业报告，还差点为我们英勇负伤。”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试探的意味却明晃晃的。

沈巍睁开眼，透过镜片看向后视镜里赵云澜带笑的眼睛，语气平和：“赵处长言重了，只是意外。能帮上忙就好。”

“帮上大忙了！”赵云澜笑道，“说起来，沈教授对我们特调处的工作这么感兴趣，有没有考虑过来做个兼职顾问什么的？我们这儿就缺您这种跨学科的顶尖人才！”

这话一出，车里的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

沈巍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像是期待已久，又像是尘埃落定。

“顾问？”他沉吟片刻，仿佛在认真考虑，“听起来是很有意义的尝试。如果我的专业知识确实能对贵处的工作有所帮助，我愿意试试。”

他答应得太痛快了，反而让赵云澜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卡了一下壳。

“爽快！”赵云澜立刻顺杆爬，“那就这么说定了！待遇从优，时间自由，主要就是提供技术咨询，偶尔呢，可能需要像今天这样现场指导。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沈巍点头，目光不经意般掠过白璃瑶的侧影，“我会尽力。”

车子在特调处楼下停稳。

沈巍下车，站在车边，对赵云澜道：“赵处长，那我就不打扰了。关于实验室能量的进一步分析，我回去后会整理更详细的资料送来。”

“成！等着沈顾问的好消息！”赵云澜笑嘻嘻地挥手。

沈巍再次颔首，目光在众人身上停留一瞬，尤其是在白璃瑶身上微不可查地多停留了半秒，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街角，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直到他走了，祝红才长长吐了口气：“我说老赵，你就这么把个底细不明的人弄进特调处了？顾问？他今天那反应速度，那气势……”

“底细不明，才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嘛。”赵云澜摸着下巴，眼里闪着精光，“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神……”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转头看向白璃瑶，“璃瑶，你觉得呢？”

白璃瑶望着沈巍消失的方向，轻声道：“他来了，我觉得……这里，”她指了指心口，“好像踏实了一点。”

赵云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若有所思。

几天后，特调处办公室。

沈巍的效率极高，不仅送来了详尽的能量分析报告（报告中谨慎地引用了多种“前沿科学假说”来解释那禁忌能量的弱化现象），还真的以“顾问”的身份开始参与特调处的案件讨论。

他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直击要害，提供的思路和角度往往让陷入僵局的案件豁然开朗。他对各种超自然现象的“理论知识”丰富得令人咋舌，却总能巧妙地用“学术推测”或“古籍记载”来掩饰过去。

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会议室角落，面前放着一杯清水，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赵云澜和白璃瑶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几乎无法控制的激动，而是沉淀下来的、深沉的关注。他会注意到赵云澜说太多话后下意识去摸烟却摸个空的小动作，第二天，赵云澜的办公桌上就多了一盒包装精致的润喉糖。他会在白璃瑶对着复杂卷宗微微蹙眉时，“恰好”提出某个参考文献中的关键案例，为她指明方向。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和守护，自然得仿佛春雨润物，却又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熟稔。

大庆蹲在档案柜顶上，看着下方的情景，甩着尾巴对祝红嘀咕：“喵呜……”（这家伙，简直像把这儿当自己巢穴了，你看他看老赵和小白的眼神……）

祝红撇嘴，压低声音：“何止是巢穴，我看他像是个等了万年终于找到家的……啧。”

这天，特调处接到一个新案子，城西老城区发生多起居民离奇昏睡事件，生命体征正常，但无法唤醒，且昏睡者周围有极淡的能量残留。

会议上，众人讨论不出头绪。

“能量属性很陌生，带着一种……引诱沉眠的特质。”楚恕之总结道。

一直沉默的沈巍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听起来，很像一种名为‘梦昙’的古老植物。它的花粉能让人陷入永梦，能量波动极淡，难以察觉。据零星记载，这种植物应该早已绝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梦昙？”赵云澜挑眉，“沈顾问连这个都知道？在哪本古籍里看的？”

沈巍面不改色：“《海星志异·补遗篇》，一本很冷门的野史杂谈，龙大图书馆有藏本。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查阅确认，并找出可能克制其花粉的方法。”

赵云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行啊！那就辛苦沈顾问跑一趟了！老楚，红姐，你们俩带人去案发现场再仔细搜搜，重点找找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花粉颗粒！璃瑶，你跟我……”他话没说完。

“我和白小姐一起去图书馆吧。”沈巍忽然接口，他推了推眼镜，语气自然，“那本书年代久远，存放位置偏僻，检索可能需要时间。白小姐心细，可以帮忙记录整理。”

赵云澜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沈巍，又看看一脸茫然的白璃瑶，眼睛眯了眯，最后笑得格外灿烂：“好啊！那就这么定了！沈顾问，可要照顾好我们璃瑶。”

沈巍郑重颔首：“当然。”

去图书馆的路上，白璃瑶安静地走在沈巍身侧稍后的位置。她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清冷的书卷气，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雪后松林般的凛冽气息。

“白小姐，”沈巍忽然放缓脚步，与她并肩，声音放得很轻，“最近……睡眠还好吗？”

白璃瑶微微一怔，抬头看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关切。

“还好。”她轻声回答，心里却有些奇怪。她确实偶尔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化梦境，有昆仑云山，有惊天大战，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就好。”沈巍像是松了口气，语气更加柔和，“如果有什么不适，或者……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随时告诉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白璃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模样。

“沈教授，”她忍不住问出口，声音很轻，“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沈巍的脚步倏然停住。

他站在图书馆投下的巨大阴影里，转头看着她，阳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瞬间翻涌的情绪。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近乎喑哑：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