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当我从河边返回时，军团已经退去，和尚可能去寻找属于他的极乐世界了。他常说，这世罪孽深重，也只有来世还了。

我没有等到那道闪电，世界就变得无比陌生。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把他弄丢了。

我在钢铁堡垒的废墟中捡到了本属于兑的神位，这是所有神使的向往。据说神使拥有神位便能继承神袛，成为不朽的真神。但这也是据说，如果兑成为了真神，也就不会死在震的刀下。我站在曾经的战场上，这里曾闪过刀光，但我没有看到。

自从震和兑的死亡，“我”的意义也开始消逝，我也辨别不出镜中的自己。

世界一度混乱，现在又安定下来。想死的人已经赴死，苟活的人还在延喘。

事后一年，我在柳下又遇到了子龙和他的妹妹，祈。

柳下没有柳，只是一个破旧的村子，那里的鸟鸣声很好听。

子龙和他的妹妹在河边玩，祈想过河，但正值汛期，漫起的河水淹没了过河的石头。子龙身上紫光一现，搬起路边倒下的大石碑，横放在水面上。然后背起祈过河。

我试着叫了声子龙，祈转过来叫了声“大哥哥”。

尽管这个世界秩序崩塌，每个人都面目不清，熟人相见不相识。但祈受到的影响却很小：她先天失明，从来不用眼睛感知这个世界。子龙也从来不用眼睛保护他的妹妹。

我过了河，释放出神使身份赋予我的红色光芒。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子龙说。

我问：她的疤？

子龙说，遇到了个北方的商客。也是个神使，除掉了这个疤。

那……我看向笼在雾中祈的眼睛。

子龙摇了摇头，又说，也是好事。

我点了点头，看向西边，昔日的要塞如今崩塌殆尽。露出了空荡荡的山谷。

　　……

还没遇到和尚的时候，我，震，胖子，还有晃刚踏上这段未知的旅程。我们在村里的小河边休整，子龙带着祈在草地上玩耍。

子龙观察了我们一会，给祈说了句话，向我们走来，说，你们也是神使？

晃把手一扬，河面结了一层薄冰。他骄傲的一挺脑袋。

胖子骚包地一闪绿光，说，我的神使身份是“生命”，你的能力是什么？

子龙一喜，指了指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坐在草地上的祈。她先天性失明，能治好吗？

胖子尴尬地挠了挠头。

没事，子龙指了指远处的恶魔要塞，你们的目标是它?

震点了点头，说，所有正义的神使目标都是它，震把“正义”两个字咬的很重，我知道，震是想激子龙。

所有神使吗？子龙转身走到祈身边，蹲下来问她，愿意出去玩吗？

祈点了点头。

我走上前对子龙说，我叫晨，“枪”神使，这胖子叫英勇，他是晃，这个酷酷的人是震，用刀，很厉害的。

子龙点点头，说，子龙，“力量”。这是我妹妹，祈。然后一阵紫光从他的身上涌过。

我们所有人——除了一直很天然呆的晃——都明白，子龙只是为了找到能治疗祈的神使，他要保护他的妹妹就不会和我们走很远。

但我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我们攻打的第一个要塞——恶魔要塞，坐落在西边的山谷里，无数亡灵在地面上游荡，还有各种各样的恶魔，扑腾着翅膀在要塞上空盘旋。

神使身份给我们力量和用不完的精力，让我们充满信心。

傍晚，巨大的落日坠在要塞后，在地上脱出长长的阴影。我们站在要塞大门前，震一刀劈开大门。

胖子的治疗有点用，但攻击力就是个渣，晃的温度控制很厉害，但他毕竟是个孩子，让他和胖子在后方陪祈。

我们三人冲入城里，大杀四方。我顿生豪情万丈，想着我以后也有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了。其实三个人中我的实力是最差的。我的枪中能量有限，面对这么多恶魔只能点射，恶魔皮又很硬，只有打中眼睛才能一击丧命。震就厉害的多，两刀一个恶魔。至于子龙，他就不是正常人！一拳就能把恶魔、亡灵轰成碎片，化为流光，送它们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事情远没有我们想的顺利。子龙看见我们的后方营地有火光。他青筋暴起，一声怒吼，一拳，轰散了亡灵的重重包围，震刀上电光一闪，清出了一片恶魔占领的空间，对我吼，先撤！

我看着远处的红光和隐约中恶魔的身影，不觉冒了一阵冷汗。这才明白，我们所对抗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向游戏里一样的一层层的关卡，而是一个有组织，有计谋，独立的存在。冲出大门时，我将手中枪的功率调到最大，面对奔涌而出的亡灵大军狠狠地轰了一炮。

我们狠不能长四条腿。几百个恶魔把驻地团团围了起来，临时的房子也被推倒。四周的树木涌出火光。是晃在使用他的能力，尽管还不是很纯熟。

晃小小的身板就这么站在胖子旁边，目视恶魔，接近的恶魔化为纷飞的火焰。偶尔有几只突袭的恶魔伸出利爪，也被胖子一一挡住。胖子的背后已经伤痕累累，他闪动着绿光，却在为护在身前的祈治疗——她的胳膊被划了一条口子，哪怕止住血，胖子忍着痛楚不停的安慰，但四周升高的温度和恶魔的叫声还是吓得这个小女孩不停的哭。

子龙暴走了，震也暴走了，我也不在保留，将枪中的能量一股脑地倾泻出去。一分钟后，没有一只恶魔活下来，追来的亡灵大军也退回到恶魔要塞里。

我们回到村里，子龙哄着祈入睡。祈今天被吓得不轻，臂上还添了一道疤。

月亮高悬，是个明亮的月。

子龙找到我们，问，胖子呢？

我说，他在隔壁给自己疗伤，这会应该已经睡了。

子龙说，嗯，替我谢谢他。他顿了顿，又说，抱歉，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

震擦着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房间里一下变得格外安静。

子龙说，你的刀不错。

震说，谢谢。

子龙说，能借我用一个晚上吗？

震说，干嘛？

子龙说，给他们送点回礼。

我掏出枪，里面的能量已经蓄满。

子龙说，不了，我一个人去。

震提起刀说，多个人多份力量。

子龙摇了摇头，伸手接过刀，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说，说实话，你们这么弱，最好不要走这条路。

我听出了怪罪的口气。

震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待我们目送子龙进入深沉的夜色里，震说，晨，把胖子叫醒吧。

胖子趴在床上，睡得像一头死猪，好半天我才把他叫醒。这胖子新伤初愈，又累的不行，被我叫醒后正坐在床边犯迷糊。我看向窗外，夜色中的恶魔要塞在月光下勾勒出一条银白色的边，隐隐传来几声嘶吼，分不清是人还是恶魔，偶尔透出几缕刀光，瞬间又遁于无形。

天微明，树林里的火已经被村民扑灭，只剩下赤黑的枝杈，杂乱地伸着，都指向天。

子龙提着刀回来了，披着血。

他把刀还给震，来到胖子的房间。胖子看到一个“血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先治手，其他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子龙伸出右手，一道爪痕横贯手背。他脱下血衣，丢在地上说，这血不是我的，是要塞里一个“召唤”神使的，被我杀了。

我看见他背上纵横盘曲的伤口。

天亮了，刚见面就要说再见。

祈顶着哭红的眼，紧紧地抓着子龙的手。

我看向恶魔要塞，没有亡灵，没有恶魔，只剩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宁静。

那些恶魔呢？你都……

子龙摇了摇头。

震说，当神使消失时，他所具备的意义也会消失。

子龙点了点头，笑着摸了摸祈的头，牵着她转身走了。

现在，又只剩下我们自己。

胖子笑眯眯地摸了摸晃的头，问，怕不怕？

晃一挺小身板说，不怕！又说，英勇大哥，你会复活吗？就是起死回生的那种。

胖子被这一声“英勇大哥”叫得心花路放，一拍晃的脑袋说，放心，等我学会了，第一个救你。

我才不要第一个死！晃嘟起了嘴。

震一提刀，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