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7

　　京西茶室是未名和未央的地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几乎天天在那里约会聊天，有时也会涉及一些哲学、人生等深刻的话题，敏感、急智的未央会突发奇想的冒出许多观念，可是明显的是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有些观念很犀利，可是不完整。未名开始时很感兴趣，试图进行梳理，可是未央常常很倔，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不大容易进入条理，未名也就放弃了。就像和未央在一起唱歌一样，唱得走调的时候未名想把她带回来，可是未央总是自顾自的发挥，反而把未名带得找不到旋律和节奏，累得要命，只好笑笑放弃了。

　　未名只是常常在现实的工作、学习、生活的问题上讲一些策略和技巧，只有这时未央才会接受，但还是不能过于理论化，一旦进入理论，未央又会夸夸其谈，让未名把握不住条理、难以说服。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未名太爱未央了，宁愿看到她沾沾自喜的发表也不愿去打击她，只是适当的在中间作一些补充，让她能够有一些积累。可是未央虽然很聪敏，明显的能够感觉到这些补充的合理性，但是由于过于随性而不能深入的消化并形成自己的应用系统。

　　当晚，未名想到，在北大广告公司未央第一次遭受挫折后，未央的心里似乎没有任何总结和积累，虽然事实上未央并没有错误，但造成这样的后果，在人生的技巧上还是应该有所提炼的吧。可能未央潜意识里对未名过于依赖，根本没有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一些、应该世故一些，未名也由于过份溺爱未央，也从来不批评她的作为，只是默默地帮她收拾，含蓄的作出一些提醒，但是这些提醒在面临实际问题的时候又被未央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当时未央在北大广告公司呆不下去了，租住的房子又要被收回，面对失业、搬家等一大堆力不能及的事情，其实未央的心已经承受不起了，但是骨子里的倔强又不肯认输，再加上未名在顷刻之间又帮她完全摆平了，并因此获得了将近一个月的休息，心中的落寞很快消失，个性的成分愈加强烈。所以进入后面一个公司后依然搞得乱七八糟，甚至到了在公司所在区的同行业中已经无法再换岗的程度。这次，未名帮她在其他区里落实了一个更有名气的公司，真的希望她能够总结经验、好好把握、成为自己终身服务的一家公司。

　　未名想，只要自己在开始的几个月内牢牢把握未央的人际方式，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可是现在未央和贝贝的火热已经到了完全不容未名再予置喙的地步，根本不需要未名了，未名自己的心态也已经无法再面对未央，不要说见到未央，就是每次想起未央都会心痛得流血。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一种焦虑：没有自己呵护的未央能够把握好自己给她创造的最后一次机会吗？叹息之余未名安慰自己：你不是未央的救星，没有你未央一样活得很精彩，贝贝和“暧昧”都会给她帮助，这几天未央的快乐不就是证明吗？这是你认识她至今从未感觉过的那种投入吧？

　　想着，天就快亮了，未名又想到下午和玮玮的约会，半年来，和玮玮虽然只有交流过3-4次，可是平时的短信沟通却也不少，时不时会透出一些暧昧，可是未名总是不能抓住这些暧昧，虽然年轻的气息、漂亮的容颜、智慧的语言打动过未名，不太自信却满含热烈的眼神也给了未名机会，可是未名的心里总是差那么一点感觉，是不是这点感觉就是未央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所造成的空间阻隔呢？那么事实上未央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是不是感觉就会到位呢？想到这里未名不禁讪然。

　　下午三点，未名准时到达京西茶室，熟悉的门面远远的跃入眼帘的时候，一股愁绪便涌上了未名的心头，那里边自己和未央常坐的位子已经浮现在脑子里，可是从此以后物是人非了，心里想着今天一定要换一个座位，虽然自己去所有的饭店餐饮场所总是会根据风水选坐固定的位子，可是京西茶室的这个位子是不能再坐了。

　　同时又觉得自己连续几天没睡，眼皮都有点沉重，估计约会的状态会很差，面对分分秒秒会冒出灵气和尖锐问题的玮玮，今天肯定是要出洋相了。走到门口，透过玻璃看见玮玮已经坐在里面、坐在自己和未央常坐的那张桌子边未央的位子上，未名不由得停住脚步，深深的呼了口气，停留了几秒钟、定了定神才走了过去。

　　玮玮远远的看着未名，眼神里仿佛有一点奇怪、有一点探询，直到未名走到跟前才招呼：“老师，你坐呀。”

　　“噢。”

　　“你喝什么？”

　　“噢，噢，碧螺春。”

　　“要不要先来点冰的？”

　　“啊？啊？不要了。”

　　玮玮若有所思的看了未名一眼，招呼服务生，把一切都弄妥后便定定的看着未名。

　　未名强按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看着玮玮，努力恢复一贯的潇洒和诙谐：“怎么样？又有作品了？是不是想在老夫面前卖弄一下啊？”

　　玮玮探索的眼神继续在未名脸上停留了一会，笑道：“不是啦，这半年都没有一点灵感了。”

　　“怎么了？”

　　这下轮到玮玮沉默了。

　　“不是说要咨询什么事情的吗？什么呢？”

　　玮玮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男朋友去日本了，去读书，去了半年了。”停顿了一下：“才半年，我们现在就好像没什么话说了，觉得不一样了，怎么会的呢？”言情中并不伤感，但有点落寞。

　　“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面对未名突兀的问题，玮玮似乎有点愕然，也似乎有点不快：“就这一个啊，一年了。”

　　未名也觉有点唐突，然而即刻从玮玮的状况中得到了一个对自己这几天来极其重要的启迪，如同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突然打开了窗户，光明一下子涌进了冰冷的心房：“变故，是需要时间来适应的。”他说道：“玮玮，变故是需要时间来适应的。”又觉得这是给自己的，给她似乎还不是很确切，又补充了一句：“积极的利用时间来选择内容填补空间，我想你是能够做到的。”玮玮若有所思，未名则暗暗告诉自己，只有前半句适合自己。

　　玮玮说道：“前半句管用，但消极；后半句积极，但是太累。”

　　未名说：“这就是价值观的问题了，认为有价值就会去承受累，认为没有价值，就会放弃这种累。”

　　“人生有时候价值观很清晰，有时候却很茫然。”一个不满22岁的女孩冒出这句话，又让未名惊异了。

　　这是有着充分人生积累的语言表达啊，她小小年纪哪来这么深刻的思想呢？这句话不也恰好是自己这几天状况的绝好描写吗？直至现在，自己还觉得对于未央的那份感情是有价值的？

　　接着他们从李敖谈到余秋雨、从冯特谈到弗洛伊德、从毕加索谈到齐白石。天黑以后，走出茶室选了一家安静典雅的饭店，从玮玮四岁一直谈到今天，从中不着痕迹的解决了玮玮情绪上的问题，看得出玮玮已经很快乐了。中间有好几次机会未名可以发出试探，当时也就是从这样的试探开始和未央走到了今天，可是未名却始终缺那么点力气去掌控这份试探，甘心情愿的放弃了。不过正是省下了这份力气，未名还算状态不错的应对了将近八个小时的对话，虽然没有把话题拉得很高、进入得很深，但是足以让玮玮感觉到力量了。未名从来最害怕的就是在有质量的谈话中显示不出自己的力量。

　　最后未名目送玮玮上了车，点了一颗烟，感觉到自己完成了一首很好的对唱歌曲，音高、节奏都配合得很好，近几年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合作歌手了。那么未央呢？又想到了未央，和未央在一起谈思想，总是忽高忽低，一会冒出一句惊世之语，一会又会对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怎么也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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